刘协继续说道:“凡出征的西凉军家眷,皆可手书一封;若有不识文字者,珺儿可邀请诸妃代书,切不可有遗漏。所有书信,珺儿可转交给朕,朕再交于尚书令,命其务必安全送达军士手中。
而五斗米教,事涉朝政,具体事宜,朕自会与朝臣商议,再答复袁府君,不宜于家宴时议论。
至于宫女,不可劳其力,又伤其怀。毕竟,宫中事务,多由宫女们打点。昔日,朕欲遣宫女出宫,然袁氏诛杀奸宦之事,令其心生恐惧,担忧兵匪之乱,不敢出宫。
今日,司隶部除个别郡县,已然太平。若是有宫女愿意离宫返家,朕自准许。若宫女愿许配人家,亦可自宫中宿卫、亲军中选择良配。
此事既由狐儿提出,就由狐儿负责统筹,登记自愿返家和嫁人的宫女数量。尤其是返家之人,载明住址,由地方官府勘合,查验家人现状。诸位爱妃皆需助力狐儿,圆满完成此事。
先帝妃子,凡无子女者,皆可申请返家。不愿返家者,自有宫中荣养,必不令其饥馁。昔日邓皇后于增喜观放归宫女,今日朕亦效仿邓后,于增喜观核实离宫的妃子和宫女。”
《后汉书》载,(邓后)又诏诸园贵人,其宫人有宗室同族若赢老不任使者,令园监实核上名,自御北宫增喜观阅问之,恣其去留,即日免遣者五六百人。
大意就是:汉和帝死后,太后邓绥亲自在北宫增喜观查阅是否有体弱年老、不堪使用的宫女,放出宫去与家人团聚,遣出宫女五六百人。
邓绥清理的重点是赢老不任使者,也即是将体弱年老、不堪使用的宫女,遣出皇宫,实则是甩包袱的行为,却已是恩典。
原本,刘协只想放归宫女,凡是先帝的妃子以及先帝宠幸过的宫女全部荣养宫中。可这几个月,他受够了钱财短缺之苦,实在是不想再替先帝偿债,遂决定,无子女的妃子,亦可放归。
也即是,刘协突破旧例,不仅放出年老不能任事的宫女,还放归那些年轻的宫女以及无子女的妃子。
这其中的道德风险非常高。若是先帝的妃子们出宫后婚配,是否违反纲常?
若是无人检举,他自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是眼不见心不烦。
若是有人检举,且事情被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他必须表态。他又该如何?
是要降罪于妃子的家族,以及所嫁的家族么?还是宽宏大量,祝福他们?
最重要的是,士人会如何评价刘协?
刘协的所作所为,算不算助力父亲刘宏戴绿帽子。
可是,在刘协看来,把一个年轻女子的青春和生活禁锢在宫中,孤独终老,实在是过于残忍。
革除这一弊病,就从父皇刘宏开始,这亦算是为自己和未来的子女积德吧!
遣散先皇妃以及宫女,自有伏寿统筹诸位妃子一同处理。至于有意婚配者,则由刘协亲自出面,邀请卫尉和秦军将领,帮助麾下将士张罗。
未来,他还会扩大宫女们选择的范围,无论是工匠技师还是官吏,皆可进行双选,也算是为那些在宫中操劳的女子寻觅个良家吧。
这样的话,对于刘协的道德要求就会很高。至少,他不能像先皇刘宏那样,对宫女们胡作非为,否则,他就不是为宫女觅良家,而是害风评了。
组织家宴,对于刘协而言,亦算是深思熟虑。他想要仿照朝会的方式,将后宫的诸项事宜,摆在明面上讨论,实际上相当于后宫朝会。
后宫朝会,不会去议论或干涉朝堂的政务。例如袁棠和袁梅提及的五斗米教的事情,刘协会给予简单的回应,但更多的事情,却不会通过袁棠和袁梅传达,而是通过朝廷公文。
事后,他亦会告知袁棠和袁梅,适可而止,不可过度沾染朝堂政务,以免她们被袁术利用。
这一切,只不是想要用透明的机制,以及合理、合法的方式,引导妃子们把问题摆在明面上,而非天天去考虑阴谋诡计。
同时,他呢,也会再三申明,对阴谋诡计的深恶痛绝,以此警醒后宫的妃子。
如今看来,后宫的氛围还算和睦。大家明面上都过得去。至于能否交心,他并不奢望。
令他不解的是,袁术为何如此短视,竟然对其女儿耍小聪明,让自己的女儿涉入到朝堂事务当中。
刘协清楚,袁术可能是想要凭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为自己将来的上位加分。只可惜,他低估了刘协对于后宫干政的抗拒和排斥。
诸女的想法全部说出后,刘协慵懒地伸展下腰身道:“嗯,诸妃若是无事,就各自回宫吧。今晚,朕去和欢殿。”
吕珺等女纷纷拜别刘协和董白,然后在宫女的簇拥下各自回宫。
看着吕珺等人离去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刘协伸出双臂,将董白搂在怀中。
董白轻嗯一声,也不说话,静静地倚靠在刘协的胸膛,感受着刘协怀抱的温暖。
刘协歉意地说道:“近日朝政繁忙,朕冷落白儿了。”
董白推开刘协,盯着他的眼睛道:“陛下乃是天下共主,岂可痴迷于儿女情长。”
刘协苦笑道:“汉室江山,若是连儿女之情都无法容纳,难道真要让朕去做那孤家寡人不可?”
董白连忙伸手捂住刘协的嘴唇道:“陛下慎言。”
刘协伸手按住董白的手掌,然后握在手心,洒然笑道:“好好好,朕不说了。你看,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不如与朕慢慢走回和欢殿吧!”
董白见刘协欲牵手和她走回和欢殿,心中羞急,想要用力挣脱刘协的手,却发觉刘协握得更紧了。
她嗔怪道:“宫人俱皆在门外,众目睽睽之下,还望陛下以礼相待。”
刘协伸出右手食指,轻刮她的鼻头道:“你我夫妻一体,有何可避人之处。若是宫人碎嘴,朕便罚他们。”
董白摇了摇头,很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