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投靠白波军的住户,城内的活口仅有不足千人。
黄琬得到汇报后,心中黯然。他命人备好粮食,亲自送到活着的住户手中。
看着这些骨瘦如柴,连站立都有些困难的住户,他含泪道:“陛下曾言,攻下大阳城,一定要搜索城内住户,施于救助,妥善安置。因为这是朝廷欠你们的。若非官员失职,无法镇守城池,也不至于让诸位受此灾祸。琬在此,代陛下谢罪。”
言毕,他深深地鞠了个躬。
出征前,刘协曾挽着他的手道:“攻下大阳县城,一定要救出城内的住户,给他们发放粮食,不要让他们再受二次兵灾之苦。”
黄琬自是知晓刘协话中的意思。他不希望朝廷的军队再伤害到城内的住户。
他认真答道:“臣会约束好军队,决不让他们骚扰百姓。”
刘协叹了口气道:“救出他们后,帮朕向他们鞠个躬,替朕谢罪。”
黄琬吃惊地地看着刘协,不知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刘协苦笑道:“朝廷无能,不能守土护民,以致让他们罹此灾祸,此乃朕之过。若朕能随军出行,必然会亲自向他们谢罪。”
看着眼前身姿挺拔、面容坚毅、却略带悲苦之色的刘协,黄琬动容了。
他出仕于桓帝,因被诬为朋党,遭禁锢二十余年。灵帝时,经杨赐推荐,方重启官场之路。
这一路,浮浮沉沉,也是惯看两任皇帝的各种骚操作,却不料,大厦将倾之际,竟出现一位如此心系苍生的仁君。
这不由得让他心生感慨:天不绝大汉啊!
城内惨死的住户合葬,亦是出自刘协的建议。他还提及把每位死者的名字刻碑纪念。
黄琬委婉劝说道:“此事并无先例,或许会被人非议。”
刘协摇头道:“在朕看来,立碑,并非是为了简单地祭奠亡故的百姓,而是为了在百官心中竖起一座是警示碑,劝诫碑,良心碑。正合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黄琬沉默半晌,终是应允下来。不过,他问道:“若是无法查明遇害者的身份,该当如何?”
刘协放眼望向远方,轻声道:“查明身份,是对死者最基本的尊重。若实在无法查明,则刻无名墓,载明死亡的原因吧!”
他知道,为死于贼人之手的百姓刻碑立传,实在是过于异想天开。黄琬可能会理解,但不一定支持。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提出无名墓的想法。
黄琬默然颔首。他觉得,陛下登基以来,各方面的表现均符合臣子对皇帝的期待。唯有心软(优柔寡断)这点,让一些臣子腹诽。
最明显的例子便是董卓该死而未死,反而荣升为有名无实的大将军,成为落幕权臣的例外。
如今看来,在悯民方面,陛下也是太过于感情用事!
当然,这些不过是黄琬看到百姓惨象之后,内心触动,想起了刘协说过的话。
那些活着的住户看着眼前的情景,只是眼珠转动,却没有其他感情流露。
因为他们经历的事情,让他们永世难以忘怀,而有些事情,是道歉也无法弥补的。
看到百姓羸弱麻木的模样,黄琬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时候不宜长篇大论,遂让士兵护送住户回家,然后给予他们汤面和粮食,让他们先吃点食物。
胡才、胡木、徐晃等白波贼头目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感意外。他们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心系大阳城内的居民,还让黄琬代为致歉。
尤其是黄琬命人建墓葬,设无名碑等举动,让胡才、徐晃等降贼头目感到莫名的震撼,心生惭愧,进而又惴惴不安。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惶恐和惊慌。
黄琬似是知晓他们心中所想,转身看向他们道:“假救世救民之言,行戕害黎庶之行。此乃汝等之罪过。
陛下既允汝等投降,便是暂寄汝等罪过。希望你们能够军屯边疆,既为守边,亦为护民,来洗刷汝等所犯的罪行。”
身为司徒,他不屑于对胡才等降贼头目玩手段、耍心机。
因为他只是秉承刘协少造杀戮,珍惜民命的意图,才接受贼首的投诚。若是以往清剿黄巾贼,你会见识朝廷名将杀戮成城的壮举。
刘协正是基于这种担心,才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们,并以边境汉民稀少,蛮夷容易做大,危害边疆的理由,让他们理解自己让贼人戍边的初衷。
胡才、胡木、徐晃等人皆低头应允。
待黄琬离开,周瑜道:“诸位,降卒或从军,或为民,筛选的工作,还望诸位能够协助朝廷完成。”
胡才等头目齐声应道:“才(木)等责无旁贷。”
在胡才等贼军头领的协助下,周瑜和杨修从降卒中筛选出四千精卒,其他降卒均编为戍民。
由于大阳县和河北县民生凋敝,住户数量大减,许多土地都无主,遂让戍民在大阳县和河北县等地开始开荒。
至于开荒出来的土地,暂归于刘协名下,相应的,戍民的一应粮食供应,均由刘协提供。
在刘协的预想中,这些土地会作为实验田,或者示范田的模式,向天下人推广良种和新式农具等。
在戍民的辛劳努力下,大阳县和河北县表现出欣欣向荣的一面。
不过,事有利弊两面。刘协将无主地归于自己名下,很快便惹得两县回归的豪族的不满。
他们认为皇帝的此举严重侵害了他们的利益,想要用低价赎买这些田地。
周瑜将这些地方豪强的想法报给了刘协。
刘协毫不意外的大怒道:“朕苦心筹谋,这些蠹虫竟然想要摘桃子,真是过于异想天开了!”
他下令周瑜和杨修严查河东郡贪腐、害民之事。
几天后,存活的百姓终于缓过口气,他们对于罪魁祸首的官员和豪强充满了仇恨和愤怒。
恰逢周瑜等人想要调查地方官员贪腐和地方豪强害民的劣迹,这些幸存的百姓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愤怒,连平日里对官员和豪强的恐惧都抛之脑外,争相恐后地向周瑜等人控诉他们平日里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