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本能地察觉到,郑泰、吴琼等人推荐的袁绍、鲍信等人,可能是个大坑。
从明面上看,推举这些人出任各郡郡守,确实可以缓和董卓与官员、士族集团的关系,有利于稳固董卓在朝堂上的地位。
然而,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尤其是在得知韩馥、袁绍、袁术、袁遗四人均被荐举为地方大员后。
他曾为博士,自然知晓韩馥乃袁氏门生,袁绍、袁术、袁遗又是同宗兄弟,若是四人都成为地方大员,再与朝中的袁隗遥相呼应,恐怕董卓亦要心怀忌惮吧!
既然投靠了刘协,李儒自然不愿董卓在朝堂中的势力根深蒂固,难以制衡;同时,他也担心朝堂中再出现另一股难以制衡的力量。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不利于刘协亲政。
可是,刘协做到了语不惊人死不休。他当着董卓的面,直接危言耸听,声称董卓性命危矣。
李儒自然要洗耳恭听,想知道小皇帝是如何插简生竹、落着成树的。
刘协清了清嗓子,缓声问道:“恶宦之乱,受益者何人?”
董卓自然知道,他才是最大的获利者。但这事可做不可说,他故作思忖状,片刻才道:“自然是陛下了。陛下原为陈留王,华丽转身之后,即位称帝,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刘协摇摇头,也不作辩解。他继续问道:“协即位称帝,诸臣可服?”
董卓大笑道:“现在他们不服都不行了。”
是啊,刘辩身死,谁还会为一个死去的皇帝较真呢!
此刻,在董卓和李儒面前,刘协脸上未露丝毫哀色。
刘辩打小就寄养在宫外,他俩谈不上多熟悉。哪怕有点兄弟之情,也被何太后的杀母之仇冲淡了。
观察刘协表情的董卓,感觉索然无味。小皇帝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而李儒,如同吃了定心丸。他是真的害怕,刘协追究他弑杀刘辩之罪。看到刘协毫不在意,他才更相信刘协的允诺。
刘协亦赞同道:“太尉深谙人心,朕佩服啊!”
紧接着,他又追问道:“若是有人质疑朕得位不正,欲立其他宗室子弟为帝,太尉当如何?”
董卓闻言,皱眉不语。他知道,自己能够权倾朝野,倚仗便是手下这支雄兵。
若是有人称帝,他是派兵征讨还是视若无睹?
若是派兵征讨,洛阳兵力空虚,他还能坐稳太尉的位置么?
若是视若无睹,恐怕天下景从云集,他亦坐不稳这太尉的位置。
想到这,董卓真是左右为难了。遇事不决,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李儒。
李儒安抚道:“太尉,不如听听陛下怎么说吧。”
看到董卓犯难,刘协便知晓他的话,还是起作用了。
他知道,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刻,因此继续加把火道:“若是袁氏支持新帝,太尉如之何?”
董卓拍案而起道:“他们若敢,我先宰了袁隗。”
霸气,不愧是董卓。当着他的面,太傅,也是说杀就杀。
这是视他刘协如无物啊!
李儒缓过神,意识到董卓这话犯了忌讳。
他急忙帮董卓打补丁道:“陛下,太尉也是心忧陛下江山安危,一时怒发冲冠,急切之下,过于冲动,绝非想要僭越皇权。”
董卓也回过神来,打了个哈哈,毫无诚意地躬了下身,然后直起身子道:“臣心忧社稷,口出妄言,还望陛下恕罪。”
刘协淡然笑道:“朕曾言,白儿若生男,便立为太子。日后成年,可即位称帝。太尉心忧江山社稷,岂是为朕一人,亦是为白儿忧啊!”
董卓闻言,挺起胸膛,哈哈大笑道:“是极是极。”
笑着笑着,他似乎想到一件糟心事,皱眉道:“白儿入宫二十余日,至今未圆房。老臣年事已高,恐时日不多,这曾外孙,真不知道能不能抱上?”
我靠,这老家伙,居然跟我卖老!
若非我舍命阻拦,恐怕这时候,你正在皇宫高乐吧?
据考,这老家伙短短时间内,可是祸害了八百余宫人,既有宫女,又有嫔妃,还有公主。(也不知道怎么祸害的?是一个人,还是手下将领也参与了?)
你跟我说时日不多,搞笑咩!也是,若非我出现,这老家伙还真是时日不多。
刘协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道:“周礼,女子十五及笄。白儿年十三,尚未及笄。若贸然同房,以致白儿有孕。朕恐白儿有性命之忧啊!”
汉时,胎儿夭折很正常。刘辩之所以寄养在皇宫外的道士家,就在于之前的皇子们都已夭折。何氏想凭借史道人的道术保护刘辩。
至于因难产而死的女子,亦不可胜数。主要原因便是产妇年龄小,身体未完全发育成熟,因此容易难产。
所以,在这个年代,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前打晃,是进是出,全凭运气。
董卓闻言,不禁默然。女子生产之难,他岂会不知。只是,他盼重孙心切,一时忘了这个茬。
此刻,刘协提起,他自然是警醒过来。
轻咳一声,董卓露出慈祥的笑容道:“陛下如此心念白儿,吾心甚慰啊!”
或许董卓亦曾是飘逸少年。只可惜,三十余年的杀伐果断,以及如今的身广体胖、满脸横肉,让他的慈祥多了些凶厉之色。
刘协后背的汗毛一凛,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狠人自成气度啊!
他竭力保持脸上的笑容道:“白儿,乃朕的爱妃。朕若不对她心心相念,又岂会迎她入宫呢!”
董卓含笑抚须,不在说话。这一打岔,把他刚才独断专行的事,也就糊弄了过去。
想到正事,刘协继续拱火道:“太尉,家事随时可谈,但政事,却不可有半分轻忽。一步错,就可能身死族灭,不可不慎啊!”
董卓赞同道:“霍光、梁冀便是前车之鉴啊!”
刘协低下头,翻了个白眼,在心中忖道:既知霍光、梁冀,岂能不知他们的下场。只可惜,当董卓习惯了火中取栗,便以为大火烧不到自己身上,只记吃不记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