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七若是在此处,一定会目瞪口呆的看着陈琳,愕然的说一句,“罪魁祸首居然是你?”
杨七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因为这和北宋皇室的皇位传承有关。
有细心研究过北宋皇室皇位传承的人,就一定会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三代而止步。
不论是赵匡胤一脉,还是赵光义一脉,无论谁最后登上了皇位,皆三代而止。
到了第三代,生不出儿子,只能另选旁支。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种近乎于诅咒的怪事,绝对是有人刻意而为的。
只是后世的史学家们搜空了北宋的所有典籍,也没找出个所以然。
所以这件事就像是一个悬案,一直悬挂在史书上。
当然了,在现如今的北宋,除了杨七之外,没人知道此事。
至于最后为何连赵匡胤一脉也遭殃了,那可能是陈琳的继任者出现了问题。
所以不论是躺在火炕上怒不可执的赵光义,还是站在火炕边上一脸狰狞,心里充满了报复快感的赵德芳,都无人意识到陈琳这个宦官的可怕。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陈琳并不是个君子,但是他却比君子还能隐忍,他整整隐忍了一生。
“噗~”
黑血像是喷泉一样不断的从赵光义嘴里冒出来,赵光义惊恐的用两只手想要堵住从嘴里冒出来的黑血,可是无论他怎么堵都堵不住。
赵光义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指着赵德芳,怨恨道:“你……你给朕下毒……”
赵德芳双眼中充满着报复的快感,他盯着嘴里吐着血泡的赵光义,低声笑道:“我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我恨不得你马上就去死。但是我绝对不会学你,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陈琳凑上前,笑眯眯的盯着赵光义,说道:“毒是奴婢下的,奴婢是个卑贱的阉人,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最合适不过了。”
“你们……”
赵光义瞪着眼睛,一脸绝望的看着他们二人。
“噗~”
再次吐出了一口逆血,赵光义已经感觉到了他的生命正在快速的流逝,他突然惊恐的扑向赵德芳,“救救朕,朕不想死……只要你们救朕一命,朕回到汴京以后,就把皇位还给你……救朕……”
赵德芳任由赵光义布满鲜血的双手抓住自己的衣襟,他冷峻的问道:“我父皇是不是你杀的?”
这是一道又毁名声又容易丢命的送命题,赵光义怎么可能会认下此事。
他满脸鲜血,惨兮兮的看着赵德芳,“皇侄,皇侄啊!我可是你亲叔叔,你父皇是我亲兄长,自从你祖父去世以后,他待我就如同待你们一样,我怎么可能杀他?
皇兄之所以把皇位传给我,那是怕你年龄太小,怕你登基之后,群臣人心不稳,再演陈桥兵变的惨剧。所以才在你祖母的见证下,立下了遗诏,把皇位传给了我。
我也答应了皇兄,等到我驾崩以后,就把皇位传给你。
如此交替,方能保我赵氏江山长治久安啊。
这可都是你父皇和你祖母的一片良苦用心。
你怎能因为一个贪恋权势的妇人的话,就怀疑我这个亲叔叔呢?
我姓赵,你也姓赵,我们身体里流淌着一样的血。”
赵光义这话说的情深意切,赵德芳差点就信了。
若不是陈琳在背后提醒了一句,“八王爷,别被他巧言令色给骗了,别忘了你皇兄是怎么死的。”
赵德芳立马反应了过来,他愤恨的盯着赵光义,“你骗我,真要是这样,那你为何要逼死我皇兄?”
赵光义吐着血,挣扎道:“德昭皇侄是因为谣言所迫,被迫自杀的。我当时有心救他,却没来得及。他的死,跟我真的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皇侄,弑杀君王可是大罪,你切莫干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自从你父皇和祖母立下了皇位交替的规矩,我大宋的皇位交替,从来都是不见血的。
你要是今日干出了弑君的勾当,若是后世子孙人人效仿,你又如何自处?”
赵光义的话,可以说是充满了蛊惑性。
赵德芳的性子也软,耳根子更软。
准确的说,赵氏的第二代,性子都软。
不论是赵德芳,还是赵光义的几个儿子。
赵光义情深意切的解释,让赵德芳心里产生了动摇。
赵光义似乎也看出了赵德芳内心在挣扎,他趁热打铁道:“皇侄,朕的身体每况日下,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朕可以立下遗诏,朕死以后,皇位一定传给你。
但是,朕现在还不能死,这一次讨伐辽国,大败而归,无论是朝廷上,还是民间,必定是民怨沸腾。
一旦处理不当,就会重演当年群雄逐鹿的惨剧。
你还年轻,处理不了这些事情,待朕处理完了这些事,一定会把皇位传给你的。”
赵光义自称上不断的转变,就可以看出此刻赵光义内心的波动。
听到了赵光义这话,赵德芳内心更加挣扎了。
陈琳在一旁急的直叫唤,“八王爷,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一旦让赵光义活着回去,他必诛你。千万不要听信他的谗言蛊惑。不然你一定会步你皇兄后尘的。”
“可是……”
赵德芳还是很犹豫,他看了看赵光义,又看了看陈琳。
赵光义感觉生命在快速的流逝,他惊叫道:“德芳皇侄,快帮朕叫御医,一旦朕身死在铜台关,那一切都晚了。”
赵德芳皱起了眉头,一脸为难。
陈琳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的踏步上前,他强硬的从赵德芳的衣领上拽下了赵光义的手,把他扔在了火炕。
“八王爷,奴婢说过,你没得选了。奴婢给赵光义下的是药库最新研制出的一种毒药,没有解药。所以赵光义必死无疑。
孩儿军的仇,奴婢报了。孩儿军答应了先帝,帮他守住江山的承诺,奴婢也做到了。
这皇位,你要不要,跟奴婢已经没有关系了。
赵光义必须死!”
“这这这……”
赵德芳双手颤抖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上布满了慌乱。
赵光义听到陈琳的话,终于绝望了,腹中蛊惑赵德芳的话,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对活下去强烈的渴望。
“救朕!”
“救命!救命啊!”
赵光义鼓足了浑身的力气,垂死挣扎。
他猛然扑到火炕边上,大声的呼喊。
赵德芳被吓了一跳。
惊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陈琳却硬生生的挡在了赵光义的面前,任凭赵光义如何呼救,他都不为所动。
“噗~”
剧毒彻底发作。
赵光义的生命缓缓的走到了尽头,他吐出了一口逆血,溅满了陈琳的脸颊。
陈琳一动不动,也没有擦拭脸上的鲜血,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赵光义,看着赵光义垂死挣扎,看着赵光义在绝望中死去。
就像是当年他爬在地窖里,看着他父辈的孩儿军们毒发身亡一样。
“朕……”
赵光义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就倒在了火炕边上。
“饶过……饶过……”
赵光义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想要抓住赵德芳,想要告诉赵德芳什么。
可是到头来,只是在重复两个字。
“额~”
一口泥血再次涌上,这一次赵光义却没有喷出来,而是涌到了喉头,堵住了喉咙,让他最后一口气咽了下去。
赵光义头一歪,气绝身亡。
“嘿嘿嘿……”
陈琳笑了,笑容看着很阴森,却充满了畅快的味道。
他凑上前,伸出两根手指在赵光义的脖颈上一探,笑的更畅快了。
那是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隐忍了十几年,他终于把仇报了。
“赵光义死了……”
陈琳转过头,乐呵呵的冲着赵德芳低语了一声。
“噗通~”
赵德芳吓的瘫倒在了地上,像是被人抽空了身体里的力气一样。
赵光义没死之前,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让赵光义去死。
可是如今赵光义死在自己的谋划之下,赵德芳不仅没有感觉到喜悦,反而浑身上下都被恐惧所笼罩。
赵德芳虽然是皇族,可是他却拥有着小人物的心态。
就像是一个寻常人,在被人压迫的时候,想要杀人的时候,他会发挥自己所有的聪明才智,相机办法弄死这个人。可是当他真的把人杀死,又或者看着那个被他杀死的人在垂死挣扎的时候,他心里就会产生慌乱、害怕、恐惧。
这就是典型的小人物心态,全然没有大人物那种杀伐果断的霸气。
在这一刻,小人物的心态促使着他脑袋里把一切的事情都开始往坏处想,全然没有想到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争夺帝位,不仅仅是弄死赵光义就可以的。
赵光义有八个儿子,虽然一个因为杨七被贬为庶民,一个被杨七炸死了。
可是仍旧有六个儿子拥有合法的继承权。
赵德芳这个先帝遗孤的继承资格,反而是最小的。
再加上他身上背着弑君的名头,那继承的资格就更小了。
之所以会形成这种局面,就是因为他手里没有多少文臣武将真心的跟随他。
而得知他弑君以后,文臣武将们会怎么对他?
武将们还好说,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就能站在他这一边。
可是文臣们不一样。
作为一个弑君者,那些标榜为贤臣的文臣,绝对不会允许他登上皇位的。
怎么办?
怎么办?
关键时刻,赵德芳才发现,目前他能依靠的人,似乎只有杨延嗣。
赵德芳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惊叫道:“快!带上皇叔的尸体去找杨延嗣。”
然而。
晚了。
赵光义房门外的器械监的大内高手,虽然被扎马合勇士,配合着毒药给弄死了。
可是在这空旷的铜台关内,赵光义临死之时的惨叫嘶吼,还是惊动了许多人。
没等赵德芳架起赵光义的尸体,门外就响起了争吵声。
“给老夫让开!”
“没有命令,我等恕难从命。”
“……”
“你们是杨延嗣的亲卫,现在却接管了陛下的行辕,杨延嗣是想造反吗?”
“此事和虎侯无关,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
“有本事你们杀了老夫,不然就把门给老夫让开。”
“……”
赵德芳听的清楚,门外和扎马合勇士们大声呼喝的是赵普的声音。
一时间,赵德芳也顾不得赵光义的尸体,急得在房内转圈圈,心里在思量对策。
陈琳看着急躁的赵德芳,长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总之,陈琳心里很鄙夷赵德芳的左派。
杨七如今掌握着铜台关内所有的兵权,就等于掌握了所有人的生死。
赵德芳和杨七已经达成了协议,就等于他变相的也掌握了这些人的生死。
只要赵德芳稳住自己的心神,拿出帝王之威,狠下心杀他一两个,其他人为了自保,必然会投了赵德芳。
而此次赵光义出行,几乎把朝堂上的重臣们都带着。
只要赵德芳以雷霆手段,收复了这些重臣,他登基称帝的阻力就少了一半。
到时候回京以后,再许下重利,拉拢将门投靠自己。
那赵德芳的皇位也就稳当了。
可惜,赵德芳似乎没有做人主的自觉。
只想着杀死赵光义,却没想着如何善后,如何去谋划九五之位。
陈琳如今大仇得报,他所有的功利心也就淡了,他没有心思去教会赵德芳如何变聪明。
“嘭~”
赵德芳焦急了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对策。
赵普却凭借自己的年迈的身躯,硬是以性命要挟,破开了房门。
文武官员们跟在赵普身后就冲了进来。
看到了房内的场面,赵普等人完全愣住了。
赵德芳傻愣愣的站在那儿,陈琳平静的站在火炕边上,赵光义爬在火炕上,鲜血撒满了他身前。
“陛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赵普一声哀嚎,就扑向了赵光义。
其他的文武官员们,也哀嚎着扑向了赵光义。
赵普抬手一探,悲痛的扶着赵光义的尸身躺下。
他泪流满面,仰天长叹,“陛下驾崩了……”
“呜呜呜……”
官员们顿时哭成了一团。
赵普猛然站起身,指着愣在那儿的赵德芳咆哮道:“你这个弑君杀叔的凶手!老夫跟你拼了!”
赵普冲上去,对着赵德芳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紧接着,其他官员们也站起身,冲到了赵德芳身前,就开始厮打。
赵德芳如同一个受气包一样蹲在地上,任由人家踹打,连手都不敢还。
不仅不敢还手,他还哀嚎着喊道:“皇叔是陈琳杀的,是陈琳杀的,和本王无关,和本王无关……”
官员们突然停手,看向了陈琳。
陈琳再次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感叹赵德芳无能,还是感叹自己命运无常。
陈琳平静的看着那些看向他的官员,淡淡道:“赵光义确实是我毒杀的。”
赵普盯着陈琳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去两个人,把陈琳给老夫拿下。”
丢下了这句话以后,赵普等人继续开始殴打赵德芳。
赵德芳见状,差点没哭死。
人又不是我杀的,干嘛打我?
然而,陈琳却比他要清楚,这些人为何打他,而不打自己。
赵光义的死,标志着一朝的结束,也标志着一朝的开始。
皇位的更替,历来都是追逐权力的战场。
赢了的人,带着从龙之臣的身份,加官进爵
输了的人,万劫不复。
陈琳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真正的关键,还在赵德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