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请各位高堂就坐。”福伯略有几分尴尬地喊道,估计一下这么多高堂,也让他有些懵。
李东升扶着穆娘子坐在了大堂正中的高椅上,阿娘,王胖子还有龙雨寒父母则分坐在他们两边。
这架势,是让我们一起拜啦?反正也无所谓了。随着福伯的口令,我如傀儡般拜了天地,拜了父母高堂,还和香岚行了夫妻对拜之礼……
安王、王妃亲自主婚,钦差、司马捧场祝贺,这本是普通百姓求之不得的荣耀,可在我眼里,这都是他们虚情假意的表演罢了。
“礼成!”福伯言语中透着喜悦,全场再次掌声雷动。
四位新娘由喜娘扶到了二楼雅间单独用膳,我们四位新郎则与小穆他们同桌。其他几桌则是天眼队的捕快,还有新人的亲友,甚至与江湖客栈有来往的其他铺子的东家。
宾客的贺礼则均用红纸贴着名字堆在柜台上,满满的好几箱,看样子这些算是送给穆娘子的吧,因为就算我们得了,也没有能力回他们的大礼。只是不知这次靠我们的婚礼,穆娘子又可以赚多少。
“卑职龙雨寒敬使君,感谢使君能在百忙中前来捧场,也感谢使君平日里的教诲。”龙雨寒起身,举起酒杯生硬地说道。
我知道龙雨寒平日里也是个沉默少言的人,能说出这番客气话来,也真是难为他了。
小穆不知为何一直有些如坐针毡,看龙雨寒对他举杯,也立马站了起来,微微笑了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李回春咳嗽了一声,他才突然醒悟般缓缓坐了下去。
“来,你尝尝这个水盆羊肉,里面是放的胡椒去腥的,很名贵的。”李东升夹起一块羊肉送到小穆碗里。
小穆刚落座,突然又如受到惊吓般从凳子上弹了起来,龙雨寒正在为他倒酒,显然也没料到他有如此大的反应,被他一撞,手里的酒壶一偏,刚好倒在了孟司马的头上。
“司马……”龙雨寒大吃一惊,脸也红了,想伸手去擦,又恐不妥,一时也愣住了。
“哈哈哈哈,鸿运当头,是不是就是这么来的?新郎一身红衣,用鲜红的葡萄酒给司马洗了个头……哈哈哈哈。”穆娘子忍不住一阵狂笑,整个人都倒在了李东升的身上。
“哈哈哈哈,是这个理。”李东升也举起了杯子:“来,那我就祝孟司马鸿运当头,日后平步青云!”
“多谢李东家吉言!”孟司马迅速起身,双手持杯将酒干了。
“咳咳咳。”李回春用帕子捂着嘴,又是几声咳嗽。
孟司马才惶恐般左右瞧瞧,正了正衣衫,赶紧坐了下去。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知道孟司马也是出于本能,他和小穆同时高中,当时就是安王给他们监考,他又怎会不认识李东升就是已经宣告死亡的安王呢?难怪他会在他们大婚那天帮忙管礼簿,难怪他会偷偷买下李东升的字,难怪他一直都称呼他为李东家,而不敢喊他的名字。
可是小穆呢?他又在怕什么?凭他和李东升的关系,他会怕安王亲自为他夹菜?他那天不是还把安王抵在巷子里干什么了吗?
阿五偷偷撞了撞我的胳膊,对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他的意思,想必是约着我一起敬酒。
我本就不好酒,平时最多就和师父小酌几杯,和不熟的人该如何客套,我还真没那么能说会道,更何况我也没那个心情。
阿五不知道我的心思,又偷偷在桌下踢了我两脚。我知道躲不过了,只得端着酒杯起了身,阿五和石头也赶紧站了起来等着我开口。
“我等一起敬老板娘,多谢老板娘平日里的关照,多谢老板娘为我们的终身大事操心,我们先干为敬。”我对穆娘子说道,也算是肺腑之言了。
穆娘子点头一笑,端起酒来递给了李东升,李东升接过小呡了一口,已算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了。
阿五和石头随我将酒一饮而尽,估计是没想到我会先敬穆娘子,按他们的理解,再怎么也应该先是钦差,而后再是司马,最后才能是他们的东家……
我懒得解释,也不能解释,只能一杯一杯地麻痹自己,只求醉死了,那样或许就会远离这虚假的一切!
……
“快,王胖子,放鞭!轿子抬走吧,今日辛苦各位了啊!二郎啊,你把江湖扶住了,来,从火盆上跨过去!佳佳,你也跨过去,好!”
阿娘的声音隐约地传进我耳朵里,我只觉得全身乏力,只得闭着眼任由他们扶下了马车,随后又感觉好像已经进了院子。
“宋大娘,我可把新娘子安全送到床上了,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好,多谢多谢,多谢杜大夫了,呵呵,二郎啊,天也晚了,你也快回去歇息吧,顺道帮我把杜大夫送到家啊!”
“我办事儿您就放心吧!江湖兄弟,那我也走了啊!”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宋二郎的声音也飘渺起来。
“你这臭小子,自己能吃多少酒不知道吗?”阿娘拍了我肩一巴掌,我差点儿跌倒,幸好被王胖子一把扶住了。
“小心,门槛。刚才李大夫送的醒脑丸呢?”阿娘又问道。
“哦,这儿呢。这有用吗?”
“试试吧,来,坐下,王胖子,你把他的嘴掰开,来,江湖,吞了。”
我只觉得被人塞了一个黄豆大的丸子在嘴里,凉飕飕的,如一颗冰疙瘩,隐隐听见阿娘让我吞了,便咽了下去,然后那丸子便顺着喉咙一直凉到了心里,原本全身的燥热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我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阿娘,酒席都散了吗?”
阿娘将一块湿帕子敷在我头上:“散了散了,我们已经回家了。”
“那……穆娘子又敛了多少财?他们那几个呢?醉了没?”我问道。
“你操心这么多干吗?我们就先回去了,佳佳,江湖就交给你了啊!”阿娘吩咐道,和王胖子拉上房门退了出去。
佳佳?我有些恍惚,刚才阿娘是在叫王佳佳吗?她本该是我的新娘,可惜……我想着,一偏头,吓了一跳,感觉酒又醒了三分。
一绿衣女子也坐在床沿,头上还遮着红盖头,与我也就相隔不到两尺的距离。我看了看自己的袖子……整个衣裳,都是红色……我什么时候有这么红的衣裳?
我大唐的婚服讲究“红男绿女”,男服绯红,象征着喜庆、升官发财,彰显男子的热烈张扬;女服青绿,象征着繁荣,生生不息,体现女子的娴静专一。红色在五行里属火,而绿色则属木,木可以助火燃烧,就是希望妻子能够辅佐丈夫发展事业、繁衍家族。
我们……我们这是穿着婚服,我们成亲了!
香岚!
我惊得一跃而起,酒又醒了一半。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新娘,半晌才低语道:“香岚,对不起,本来不该把你牵涉进来,可是……我没办法。我若是不娶你,不让钦差完成他与民同乐的计划,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家人。
我……其实我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她叫王佳佳,我已经决定娶她了……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也只有她。
所以……对不起。
你放心,我绝不会欺负你,你就等两个月,很快的,钦差三月底任期就满了,他不会再待在襄州了。到时候,我给你休书,你就可以自由了!
我……时候不早了,你好好儿休息,我去隔壁房里睡了。”
我说完,就朝房门跑去。
“江湖哥!”
就在我的手刚碰到房门,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我环顾一下整间新房,搜寻着那声音的出处。
“江湖哥准备去哪儿睡啊?都还没给我掀盖头哩。”
这次我听得真确,是床上的新娘在和我说话。
“你……你是……”我觉得心跳加速,脑中一片空白,眼中只看见那床上的秤杆,于是不容多想,拿起便去挑香岚的盖头。
红烛摇曳,一枝红梅格外绚丽,它的枝条顺着新娘的左唇边直蔓延到她的鬓角,点点梅花落在枝头,落在发梢,与她红润的双唇交相辉映。
“江湖哥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认得我了?还是嫌我长得丑?”王佳佳瞟了我一眼,娇羞一笑,更显得温婉可人。
“佳佳?佳佳!真的是你吗?你没死?”我双手捧住了她的头,只怕自己是在梦中。
“江湖哥,什么死不死的,今天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说这个真是不吉利!”王佳佳笑道,抓下我的手。
“真的是你!”我大喜,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失而复得,还能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吗?
“是我,傻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茫然地问道。
王佳佳将头枕在我肩头呵呵一笑,续而又自责起来:“对不起,江湖哥,我不该再骗你的,只是……只是穆姐姐说,想验证我易容术的成效。她还说,这一切都是小穆的命令,而我身为天眼队未队副队长,就要无条件的服从!”
“易容术?你是说……那个香岚……”
王佳佳指指自己:“香岚就是我啊,江湖哥,你是不是也没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