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卖光了。”
小穆直奔厨房就去揭锅盖:“那还有什么吃的?我真饿了。”
“你至于吗?好歹也是钦差,怎么每次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我说道,往灶里塞了些树枝,用干草点燃,随后往锅里倒了半瓢水,去柜里舀了半碗面粉,倒了水搅拌成了面糊。待得水开了,便将面糊倒了进去,用筷子搅拌开来,加了点猪油和盐,一碗面疙瘩便出锅了。
“嗯,好吃。”小穆夸道,也不客气,找了个板凳坐下便吃了起来。
“哎,你真是钦差吗?”我忍不住又问道。
小穆嘴里塞得鼓鼓的,嘟囔道:“当然。你到现在还怀疑我的身份?”
“不是,就你这样子……你就不能多注意一下形象?”
小穆抬头斜了我一眼:“人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呢?我就这个德行,真实一点不好么?”
“好好好。”我朝他身边挪了挪:“额……我去了趟回春堂,看见杜大夫哭得好伤心。你就那么狠心?我觉得人家女孩子能主动追求你,挺难得的。为什么不给她个机会呢?你看我和佳佳现在多好。”
“她喜欢谁是她的事,我凭什么就一定要陪着她胡闹?”小穆好像不高兴了:“总之,我的事,你少管。”
“好好,不说你了。”我想起了一件大事:“那问我的事成吗?我的令牌呢?我也是精英密探,不是每个队长都有令牌吗?”
小穆咽下嘴里的东西:“当然有,在我那儿,先替你保管着,以前是怕杨墨生看见,而明天,你报官后林晟可能会借查询线索搜你的家,若是被他发现可不好。”
“行吧,你怎么说都在理。”我知道论口才不是他的对手,也就不再多言了。
谁知小穆刚吃完面疙瘩,突然放下碗冲出厨房,对着草丛里呕吐起来。
我跟着跑出去:“哎,你还好吧?李回春没给你开药吗?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下毒了。”
“水。”小穆喊道,拍了拍胸口,似乎缓和了一点儿。
我迅速返回厨房,打了碗水让他漱了口。
“好些了没?”
小穆掐了掐虎口,又取了颗梅子嚼了,终于朝我挥挥手:“好多了,我回去了,明天机灵点儿,我现在没精力管你们。”
“放心吧。”
……
待到第二天,我先去了江湖客栈,照样要了碗三文钱的特殊清汤面吃起来。福伯听说我要休息,也无异议。
“福伯,我要的对联不知可写好了?”一位胖胖的锦衣男子跨进店来问道。
这人好像是香油铺的掌柜,他家的芝麻油倒是不错。
“好了好了。”福伯笑道,从柜台下拿出一幅对联来。
阿五帮忙展开,就听那香油铺的掌柜的念道:“芝麻开花节节高,财源广进滚滚来。好,写得好!不但寓意好,这字更是漂亮!”
我听他夸赞,也跟着看了过去,果然看起来十分悦目,看来这李东升在书法上面还真是有些本事。
“多谢夸奖,呵呵。”福伯帮忙把对联卷起来:“掌柜的若是把这幅字贴上去,保证生意兴隆!”
“呵呵呵,借你吉言了!来,这是一两银子的酬金,替我好好儿谢谢李东家了。”
“好好,您慢走!”
我喝了口面汤,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世上有钱的人还是不少,或许,应该说爱好书法的大有人在。
一两银子,哎,反正我是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就为买几个字。
“福伯,东家的字可算有人要了。”我笑道。
福伯摇了摇头:“哎,买的人少得可怜。昨天老板娘查出有了身孕,东家一时高兴,写了三幅送了过来,说是要加紧挣钱,养孩子可是大花销,呵呵呵,到底是没当过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以为人人都跟他以前那样大富大贵,拿大半年的米钱搞这么一幅字回去挂着?”
我拿过剩下的两幅打开,只见是李白的两首诗:
一幅写着: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另一幅写着: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看来东家很喜欢李太白的诗啊!”我感叹道,突然心头一颤,李白的诗!小穆的书架上不就有一本《太白诗集》吗?里面全是安王亲手抄录的李白的诗。
《诗集》里的字我没细看,不过,记得除了《诗集》,还有一幅字: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安王送给小穆的。
刚才那香油铺掌柜拿走的字,我是觉得有几分眼熟,原来是那个“芝麻开花节节高”的“高”字似曾相识!
我仔细端详起这两幅字来,“唯见长江天际流”的“流”,“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水”,不都跟那幅“高山流水”是一样的笔迹吗?
还有落款签名,“李东升”的“李”……那个安王的名字叫“李旭”,好像也是同样的字体。
“江湖,江湖!怎么了?发什么呆啊?”福伯拽了拽我的衣裳,叫道。
我回过神来,浅浅一笑:“哦……没……没什么。我是觉得东家的字写得漂亮,如果挂一幅在家里一定是很好的装饰,只是,都要一两银子,实在是有些贵了。”
“可不是嘛,他还偏不少价。哎,随他去吧。”福伯无奈地摇摇头:“阿五,去,把这两幅字也挂起来吧,看有没有人看得上。”
“哎。”阿五应道,忙开了。
我脑中一片凌乱,这个李东升,上次见他与小穆说话那么随意,都是直呼其名,他好像和小穆在长安就相识了。他还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哪户人家?不会是……皇家吧?
不不不,若他真跟安王有什么关系,那他怎会流落民间,屈居在这个小小的客栈里?
我满怀心思走出客栈,仔细琢磨一通,我觉得现在应该能找到一个人来给我答疑解惑。
……
李回春看着医书,见我进来微微一笑:“你娘还好吗?”
“好。就是一天会吐上两三次,见不得油腻和怪味儿。”
我答道,眼睛朝墙上的“杏林春暖”看去,只见左侧的落款是两竖排小字:赠友李回春,至德二载腊月十八,李东升。
上次没注意看,没想到,这小字的字体、排版都与小穆书房的那幅字惊人的相似!
“那就饮食清淡一些。如果想吐,可以买点儿酸梅嚼嚼,止吐开胃,不用吃药。”李回春说道,也注意到我有些心不在焉,走去将字画取了下来:“怎么?这幅字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江湖客栈的东家送的?”
“是。”
我盯着李东升的名字:“那个李东升到底是什么人?”
李回春浅浅一笑:“江湖客栈的东家啊。”
“我说他的真实身份。”
“穆仙儿的夫君。”
“你……”我见李回春故意绕弯子,有些急了:“李东升怎么认识你?他又为何要送你字画?你们是朋友吗?”
李回春将字重新在墙上挂好,研起墨来:“我是仙儿的前夫,李东升是仙儿如今的丈夫,他们成亲我还去吃席了,怎会不认识?他的字写得不错,给我写这么一幅字也要不了多少功夫。
知道这幅字的意思吗?李东升他是想说,我和仙儿早成过去,我现在就只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我要做的就是治病救人,不可再对仙儿动心思了。”
我再次看向那几个字,大感意外,原以为是歌功颂德,没想到居然暗藏警告。是李回春想的太多,过分解读,还是那个李东升真有这么大的醋意?不过话又说回来,爱情都是自私的,如果穆娘子对李东升坦言一切的话,呵呵,若换作是我,我也一定要多加防范了。
“我曾陪杜大夫去过一次小穆的架上有一幅安王亲笔书写的‘高山流水’,你可知道?”
李回春笑笑:“我也见过。那幅字又怎么呢?”
我想了想,又问道:“你既然恢复记忆了,可还记得长安的事?小穆说你们是在长安相识的,而小穆在长安又与安王交好。那么……你认识安王吗?”
“当然。”李回春毫不避讳地答道。
“那安王的容貌……你可还记得?”
“安王不但是穆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有一次,安王私自出宫去找穆悠,结果被人抢走了钱袋,我帮忙追了回来。故而,安王恩准我在他宫殿里住过两天。我还与他秉烛夜谈,讲过许多江湖上的故事哩。”
李回春说着,眼中浮起一丝伤感来:“可惜了,天妒英才,安史之乱,他在随太上皇西迁的路上,行至马嵬,禁军哗变,他逃跑时又遇到了吐蕃军队,慌乱之中坠入了渭河。”
“那……他有没有可能还活着?”我小心问道。
李回春看向我:“我也希望他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会认不出来?穆悠又会认不出来吗?”
“可是……那个李东升,他的笔迹……他和安王的笔迹……你难道不觉得是一样的吗?”
李回春从抽屉里取出一沓白纸:“什么笔迹,你懂不懂书法?这叫正楷,又称‘颜体’,为颜真卿所创,字形丰美端庄,笔法沉厚雄健。长安很多书法爱好者都会不惜重金购买他的字帖临摹。
李东升他原本就是长安城中的富家子弟,当然会赶赶潮流。我当时在安王的书房也见过他的字帖,还跟着练过一段时间,后来觉得如此写法太慢,才又恢复到自己的字体。”
李回春说着,持笔蘸墨,很快“高山流水”、“杏林春暖”八个大字便跃然纸上。
我仔细一比,果然笔迹相同。
“还要写什么?”李回春问道。
“不用了,呵呵……我……我还以为李东升是安王哩。”我尴尬地笑笑。
“你好歹也是密探,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小穆选你是干什么的?是让你查人身世的?难道你还想断个案,查查安王坠河之谜?”李回春满脸鄙视道。
“断案?没错,断案!我先走了啊!”
我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正事。小穆交待我的任务,让我去报官的。杨墨生被小穆差人抓走了,我身为房东,怎能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