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坡上的杂树林里,一队身穿伪军军服的士兵正在林间悄然移动,身体和武器不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一个伪军军官作出加速前进的手式,士兵们加快了行进速度。
军官是尹永贵手下的连长汪显祖,这家伙奉命带着一百六十多人留守商会大楼,目睹尹永贵所部在南大街被杀的血流成河,顿时魂飞魄散,领着人马慌忙逃出商会大楼,在城里四处流窜。
后来趁日军和八路在城外交战,这家伙带着人马逃出了高平城,因怕日本人责罚,干脆躲进山里干起了老本行——土匪。
此刻,他正带着部下倾巢而出,准备血洗马帮,大捞一笔。
眼见对方接近他精心设下的伏击点,这家伙心花努放,带着部下开始向外移动,他很狡猾,隐伏的很深,骗过了对方的搜索队员。
眼下,他们已运动到林边,隐伏在地上凝神观瞧马帮的动静。
让汪显祖意外的是,刚才还成一路纵队的马帮居然分成了两队,而且两队之间居然拉开了四五百米的距离。
这让他一鼓作气全歼对手的想法有了一定的难度,可这家伙没有选择了,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娘的,干!
只在一瞬,他就向部下做了个挥手下劈的手势,杀气腾腾地大喊:
“打!——”
砰!砰!砰!……哒哒哒!哒哒哒!……
一道道火舌从近二百支枪口里喷射而出,化作密集的弹雨朝马帮迎头罩去,斜坡上的马帮像被砍倒的高粱一般哗啦啦倒下一片……
随着一连串的爆炸声,手榴弹弹片带着尖锐的啸声四处飞舞,山道完全被淹没在死亡的烟雾里。
马帮顿时大乱,残存的队员掉头便跑,几个刹不住脚的队员干脆“咕噜噜”滚下山坡……受惊的骡马四处乱窜,受伤者的惨叫和骡马的嘶鸣交织成一片……
二堂主薛继勇的一双眼睛瞪得快要淌出血来,他大声嘶吼:“不要乱!不要跑!都他娘卧倒……”
可是,魂飞魄散的队员们根本没有几个听他的……
“狗日的!……”
薛继勇怒骂一声,右手一抡,驳壳枪呈扇面朝杂树林扫去,两名护兵也趴在地上依托掩蔽物各自还击。
“嗖嗖嗖……”
一连串子弹飞来,薛继勇躲闪不及,右臂应声溅出大片鲜血,手中的驳壳枪呛当落地。
一名护兵气喘吁吁爬到薛继勇跟前,“二堂主,撤吧,狗日的火力太猛!……”
薛继勇厉声大喝:“撤?他娘的!军火怎么办?我怎么向大哥交代?……”
护兵哭了:“二堂主,咱们就几杆枪,一大半兄弟都跑了,还管什么军火!”
薛继勇长叹一声,无奈地下令道:““娘的,撤!”
两个护兵护着薛继勇且战且退,斜坡上的伪军发一声喊,端起步枪开始追击,两挺担任掩护的机枪射出密集的弹雨。
“哒哒哒——哒哒哒——”
山道上被打得火花四溅……薛继勇忽然腿部中弹,痛得一个趔趄,两个护兵连忙架起他就跑。
……
眼见前队中伏,后队队员无不骇然……
清儿翻身下马,却见七八个队员正自硝烟中仓皇而来,一见到清儿,领头者失声痛哭:
“大小姐,有埋伏啊,大小姐!弟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死了好几十个……”
“什么人干的?”清儿大声喝问:“还有,二堂主呢?”
“二堂主在后面呢,是他妈二狗子干的!”
“什么?二狗子怎么会打我们?”
“不知道呀!……弟兄们喊话我们是民团,那帮家伙打得更凶了!”
清儿当机立断,立即举枪大喊:“听着!子弹上膛,没枪的拿起大刀片和红缨枪……大水!该你的护体神功发挥作用了,给我上!”
大水“嗷”的一声,手提大刀片,左手直拍脑门,嘴里大喝道:“喝符水!”
五六十个队员立刻掏出腰间的符水,仰头喝下,然后敞胸露怀,齐声呐喊:
“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来显灵……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神功护体……打不烂……砍不进……”
“跟我上!”大水大喝一声,众人刀枪并举,呐喊杀上。
“回来!都给我回来!……”孟占山狂吼一声,“一群蠢货,找死!”
“孟大哥!很灵的!”清儿解释道。
“灵个屁!……亏你还是喝过墨水的,一脑子浆糊!”
“不是,你没见过……”
清儿言犹未尽,却听数声惨叫,冲上去的队员接二连三中弹,一时间人仰马翻,鲜血飙飞。
正架着二堂主往回撤的两个护兵也各自中弹,身上蓬起一团团血雾……
“师哥!——”
清儿大吼一声,扬起驳壳枪就要往上冲,被孟占山伸腿绊倒。
“林清儿,别冒傻气,还不快给我松绑!”孟占山大吼道,“快!——”
清儿略一犹豫,一把抽出匕首,开始在绑绳上切割。
“箱子里有啥?快说!……”
“有枪,都是散件,还有子弹,手榴弹,煤油和药材……”
“有机枪吗?”
“有!……有一挺捷克造,那匹黑骡子身上的长箱子就昰,可我们不会组装啊!”
“拿枪和匕首来!”
孟占山不由分说,身子一探,一把拔出清儿腰间的驳壳枪,顺势往大腿上一蹭就蹭开了保险,同时左手抢过清儿的匕首,衔在嘴上……
“啪啪啪”一连串点射,七八匹骡马嘶鸣着倒地。
“你们两个!把死骡子堆在路上,做成掩体!……你们三个,把箱子打开!要快!——”
孟占山对几个留守队员大喊大叫,然后迅速抢上,伸匕首“咯吱”一声撬开长箱,掀开一看,不由哑然失笑。
箱子里的捷克式为了适应箱子,拆下了脚架和枪管,其余部分完好无损。
“压子弹!”
孟占山随手把一个弹匣甩给清儿,自己开始组装机枪。
从开箱,到装上枪管和脚架,再到转动侧面的调节盘调节好标尺,孟占山用了仅仅不到十秒钟……
此时,清儿手里的弹匣才压了一半。
周围的队员无不骇然,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如此雷厉风行的指挥者,在他身上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以至于此时此刻,众人无不唯命是从!
“快点!——”
孟占山大声催促道,随手把清儿装好的弹匣拍入弹仓。
此时的孟占山,浑身血涌,骨骼脆响,凛凛然打开枪托上的拖底板,稳稳地搭在肩上,单等目标靠近。
另一个弹匣刚刚压好,冲出去的敢死队员就大败而归,好惨!冲出去五六十人,回来时已不足二十,一个个浑身浴血,狼狈不堪。
大水拼死背回薛继勇,两个护兵一死一伤,血洒了一路。
大水把薛继勇放在地上,由于失血过多,薛继勇面色苍白,表情痛苦。
孟占山对大水大喊:“给他包扎!……有烟嘛?给他一根,他不能睡!得醒着!”
“少来这一套,谁让你动机枪了,我……我毙了你!”薛继勇挣扎着低吼,却无力起身。
“省省吧,二堂主,小命要紧。”
薛继勇苦笑道:“娘的,你果然是个当兵的,你身上的伤疤一准是枪伤!”
孟占山笑容可掬:“哈哈!你说的对,下来有你枪毙我的时候,如果你活得到!……大水!……一共带回来多少人?”
大水一激灵,赶忙回答:“只有二十二个,家伙也都丢了!”
孟占山眼一瞪:“娘的,你听着,留下十个人跟我打阻击,剩下的人护着大小姐和二堂主赶快撤退!”
“是!”大水大声答应。
眼见孟占山发号施令,众皆愕然,有的立即执行,有的还在观望。
清儿拔枪出手,“砰”地朝天上开了一枪,“愣什么?孟大哥的话就是我的话,快执行!”
“是!”众人齐声回答。
薛继勇大急,还想挣扎着说些什么,清儿把手一挥,几个队员不敢怠慢,七手八脚的把薛继勇抬上一匹骡子,打屁股就走。
清儿还想留下,孟占山一瞪眼:“令出即行!你也不例外!快走!”
清儿眼一热,含泪道:“孟大哥!你一定要活着!”说罢,带着人转身就走。
……
随着杂踏的脚步声,后面的伪军越追越近,刚刚建立起来的骡马阵地上,子弹呼啸而过……
众人耳听子弹在头顶上“啾啾”作响,吓得拼命把身子往骡马后面扎……
孟占山哈哈大笑:
“各位,你们可真是钟楼上的麻雀——被吓破了胆……
我说,让你们打枪也是瞎扯蛋,你们听着,把卵子夹紧喽,把手榴弹拧开!我一喊,你们就投!……
抬不抬头不要紧,把手榴弹扔出去就行!听见没有?……”
“听见啦!……”
众人大声回答。
也许是孟占山的要求并不算高,也许是他到这个时候还能嬉笑怒骂感染了大家,众人仿佛瞬间就有了主心骨,一个个拧开手榴弹盖,并排摆在骡马后面,然后手指上套上拉环,撅着屁股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