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军用吉普在土路上飞驰,扬起呛人的烟雾,方司令端坐在驾驶员右侧,两眼平视前方。
一路上车灯不时将两侧的山石树木怪模怪样地呈现在他眼前,可他却视而不见。
他的脑子正在飞速地转动,关于此次作战的每一个细节以及相关形成过程都一一展现在他的脑海里。
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一个全新的作战方案已经蔚然成型!
原定总攻时间是明晨六点,现在已经推迟到明晨七时许,我方将先派蔡云翔驾驶战机实施突袭,然后再发起总攻。
虽然他对孟占山的大胆计划并不感冒,但随着准备工作的不断进行,他己经越来越当真了!
他看到航校领导对此大加支持,拆东墙补西墙,愣是拼凑出两架状态完好的飞机。
他看到改装后的飞机,涂着醒目的青天白日徽章,通体油绿,和国民党的军机别无二致。
他还审阅了那封伪造的书信,那是根据缴获的书信伪造的,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楷书:“东北先遣军张雨新中将亲启”。
里面的内容,更是让他眼红心跳:
“东北先遣军中将张雨新,国军主力正在北上,不日即将攻占全东北。为表彰你部与共匪作战之功绩,我将于5月7日亲往刁翎视察,并以黄金、银元犒赏三军。命你部迅速于刁翎镇外抢修简易机场一个,以备座机起降。
另,届时务请集合全体官兵于简易机场整装列队,我将予以空中拍照,以供上报表彰。
切切!东北行辕主任熊式辉缄。”
方司令大喜过望:
——太妙了,如此一来,不就能使众士匪排排站立,傻等着飞机去轰炸吗?
——哈哈,真是事在人为!
——他娘的,这得是怎样一个天才的脑袋,才能想出如此奇谋妙计!
尤其是今天,侦查员来报,刁翎镇的土匪正在没日没夜地抢修一个日军遗留的机场,并在操练队列,甚至还在刁翎镇外的高墙上张贴了许多花花绿绿的欢迎标语。
方司令不由心花怒放。
所有一切都在表明,土匪们已然上钩,一个天方夜谭般的计划正在路上。
方可令现在无比庆幸,幸亏自已当时在最后时刻,鬼使神差般地接受了那个计划。
要不然,他将错过一场怎样的精彩大戏!
夜色朦胧,茫茫的黑士地上,隐隐绰绰地闪动着无数人影,前面的警戒骑兵拉出长长的警戒距离,后面的步兵一眼望不到边……
这一次,省军区集中了足足5个团的兵力,准备全力一击,放手一搏!
随着车轮滚滚,那个不靠谱的作战计划,俨然成了方司令破敌制胜的关键法宝……
——必须要再叮嘱一下,稍有不慎,一场奇袭就将变成强攻。
方司令下令停车,准备向他的两个主攻团发出最后的叮咛。
车子停下,电台很快被架好,报务员转动旋钮,调整好频率,随着手指的颤动,电键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电文被迅速传送:
——于团长,你部务必于飞机轰炸前摸到敌人的鼻子底下,但又不能被发现,这一点至关重要!
——孟团长,你部务必于飞机轰炸前摸到敌人的鼻子底下,但又不能被发现,这一点至关重要!
随着红灯闪烁,方司令很快就收到两封回电:
——收到,司令,请放心,我部一定小心完成任务。(独立4团团长于长海)
——司令,感觉你比我妈还啰嗦。(独立团团长孟占山)
方司令目瞪口呆,一众参谋纷纷笑场……
“他娘的!敢调戏老子!”方司令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这小子也太离谱了,方司令恨恨地想。
——不过,为何?……感觉心里好爽呢?
……
5月7日凌晨,天刚蒙蒙亮,一架飞机就从勃利县机场起飞,在一片“嗡嗡”声中直刺蓝天。
驾驶这架飞机的,正是前日在刁翎上空给土匪投下“诱饵”的蔡云翔。
只是,他这次驾驶的飞机可不一般,明显比上回的大了一圈,这是另一架改装飞机——
三菱九九式袭击机乙型。
这可是东北航校压箱底的大宝贝,其性能介于战斗机和轰炸机之间,不但左右两翼各有1挺12.7毫米的机关枪,还可以在翼下挂载4枚小型航弹,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大杀器。
飞机上,蔡云翔将罗盘指针对准了刁翎镇,经过不到一小时的飞行,刁翎镇已经尽收眼底。
蔡云翔调整机头,降低飞行高度,但见东门外的简易机场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整齐的方队。
从早上6点来此候机,迎接“长官”莅临的土匪们早已疲惫不堪。乍见飞机出现,众土匪立马一改吊儿郎当的土匪像,个个变得神气活现。
望着这帮土匪“神采奕奕”的样子,蔡云翔不由冷笑出声:
——哈哈,省军区这帮家伙真是太鬼了,居然能想出如此妙计,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娘的!必须要让土匪们尝一尝东北航校的厉害。
自从航校成立以来,一直遭到国民党空军的轰炸袭扰,不得不几度搬迁,现如今,积攒了一肚子气的蔡云翔,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的机会。
他还从来没打过这样的活靶子,土匪们排排站立,立等他去轰炸扫射。
我的娘哎,此情此景,犹在梦中!
眼下,飞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蔡云翔将机头拉低,对准简易机场以800米的高度从距离机场1000米的位置开始俯冲……
800米……700米……600米……500米……视野中的土匪越来越大,而且成行成列,洋洋洒洒的几近千人。
很快,飞机就下降到300米的高度,蔡云翔已经能看到土匪们那悍野的笑脸。
尤其是站在前排的炮头们,一个个挺胸抬头,胸脯拔得老高。
这帮家伙还以为是在拍照呢,一个个劲头十足。
蔡云翔迅速计算好落点,在这种俯冲的状态下,机翼下的四枚炸弹应该正好落在几排炮头的头顶上,就算稍有偏差,也是八九不离十。
蔡云翔骂了声:“狗东西,受死吧!”,“哐”的一声推动投弹闸,机翼下的四枚航弹立即脱落,忽忽悠悠的直坠而下。
虽然只是30公斤的航弹,但一发75mm山炮的炮弹才不过6.5公斤。四枚航弹就相当于二十发75mm山炮的炮弹。
二十发75mm山炮的炮弹同时爆炸,那是什么概念?
非但如此,他的机翼下还有两挺12.7毫米机枪,虽然只备弹300多发(那已是航校的全部家当),但已足以让土匪们见识见识什么是大口径机枪!
“哒哒哒哒哒哒——”
还没等航弹落地,机翼下已喷出两道粗长的火舌,骤然卷向站立的土匪。
两条火线乍起,噼里啪啦的打出两道高高的弹幕,沿途的土匪猝不及防,被夺命的弹丸打爆了脑袋,击穿了胸膛......
殷红的鲜血四下喷溅,残肢碎肉漫天飞舞,更有土匪发生了爆裂,大半截身子像是闹鬼似的转眼间被炸成碎肉骨渣……
随之而来的是山呼海啸般的爆炸声。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简易机场在航弹的爆炸声中地动山摇,火光冲天,掀起的碎渣泥土像冰雹似的四散迸溅,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无数残肢碎肉被抛上半空又缓缓落下……
巨大的冲击波甚至让急速掠过的战机都受到了波及,就算已经飞出了好几百米,三菱式袭击机依然像苍茫大海上遭遇了风暴的小船一般颠簸的可以。
民主联军的战士们都被惊呆了,他们紧紧趴伏在隐蔽阵地里,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壮景——
滚滚黑烟裹挟着大量粉尘弥漫了整个机场,半空中飘浮着浓浓的血雾,连初升的阳光都被遮挡。
眼前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战士们的想象,土匪们居然排排站立,愣是被国民党的飞机炸了个满堂彩。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己经来不及让他们想清楚了,只在一瞬,孟占山己然豹子般奋起,甩了帽子,解开扣子,喘着粗气咆哮如雷:
“同志们!跟我上!杀光土匪!”
……
浓浓的硝烟中,满脸血污的张雨新颤颤巍巍地从泥土里拱了出来,眼见遍地残躯,他的面部肌肉剧烈地痉挛了几下。
刺鼻的腥臭熏得他直捂鼻子,可他看着满地被炸得乌漆嘛黑的炮头们,已经来不及悲伤了……
“冲啊!——杀呀!——”
潮水一般的民主联军战士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起,怒涛一般压了上来,方圆几公里全是漫天的黄尘。
这家伙骇然变色,扯直嗓门大吼:“弟兄们!……准备战斗!!”
可是,己经没有人听他的了。
残存的土匪早己心胆俱裂,完全沉浸在极度的恐慌中,他们一边爹呀妈呀的大大呼小叫,一边像没头苍蝇似的四散奔逃。
几个幸存的炮头浑身是血的扑了上来,惊得磕磕绊绊,满嘴白沫,“司……司令……共军……全是共军……快逃命吧!……”
已经震得两耳流血的张雨新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指了指镇子:
“娘的……快……快扶老子……往镇子里跑……走密道……”
一路上,张匪捂着流血不止的膀子,日爹操娘的骂个不停。
这家伙两眼瞪直,用凶狠的目光怒视着远去的飞机……
他到现在都没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