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驻地里一派喜气洋洋,一场靠山屯大捷,各团缴获无数。人人换上了新棉鞋,领足了子弹,还有各式饼干。
宽阔的打谷场上,警卫连在四下里警戒,各类武器在打谷场上一字摊开。有火炮,机关枪,冲锋枪,步枪,火箭筒,还有成箱的弹药……
孟占山挨个察看,战士们都在看着他。
孟占山取了一把冲锋枪在手,问周围的战士:“这是什么枪?”
一个队员回答:“这……是花机关枪!”
孟占山摇头:“不对,这是苏制波波沙式冲锋枪。这枪结构简单,火力很猛,它的弹鼓足足能容纳71发子弹。”
队员们听得直咋舌。
孟占山又取了一把:“这个,又是什么枪?”
队员们推搡着一位二十多岁的班长:“马班长,你说,你懂得多!”
马班长挠了挠头皮,“这……这是汤姆森冲锋枪。”
“不对,这是美制M1式卡宾枪,是一款短距离步枪。”
孟占山举了举手中的卡宾枪,“看见没有,这家伙很轻,才5斤多,比什么中正式、汉阳造都要轻多了,使用起来很方便。另外,这家伙有15发的弹匣,火力持续性很强!”
“哎呀,领导,您可真是内行?”
“就是,您咋啥都懂?”
“真牛!”
战士们七嘴八舌,无不叹服。
孟占山笑了笑:“同志们,从战场上滚过来的人,对枪的感情最深。枪这玩意,平时看起来挺温顺,跟美人似的,让你爱不释手。可战时却是命根子,你得什么枪都懂,没准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领导,这71军挺奇怪呀……”
等孟占山说得差不多了,一直在旁边思考着什么的马班长接过话茬,试探性地问,“这又是美制枪又是苏制枪的,似乎有点乱呐?”
孟占山点点头,胸有成竹地回答:“没啥好奇怪的,你有所不知,这71军原是苏械师……
1939年初,国民党在全国挑选合适的部队装备苏械。最终第1军、第2军、第71军、第74军和第85军入选,再加上最早成立的第5军,这6个军就成了最早的苏械部队。
后来换装美械时,71军已经失宠,只捞到一部分,所以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马班长听了连连感叹:“唉呀,我的大旅长,您可真是什么都懂,71军输给咱们不冤!”
一旁的报务员小刘早已迫不及待,急不可耐地窜了过来,“领导!领导!您先来看看这个,咱缴获了两部电台,个头小小,从没见过!”
孟占山大喜:“在哪儿?让我看看,真的假的?”
“在那儿——”小刘指了指远处的电台。
孟占山几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摩挲起来,看看这,又摸摸那,最后拿起一旁的话筒,眼睛闪电似的亮了一下,“好你个小刘,明明是骡子,你非说是马,真是瞎子认针——对不上号。”
众人哈哈大笑。
孟占山突然就严肃起来:“别笑,同志们,在这一堆装备里,我最看中的就是这两台机器!”
战士们颇感意外,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
孟占山轻抚机器,朗声道:“我说,这应该是两部无线电报话机,这是好东西呀!上来就能通话,还不用布线!”
对面的俘虏队伍里忽然传来“咦”的一声,一旁的看守一脚踢在发声者的屁股上:“叫什么叫?老实点!”
孟占山很恼火地看了看守一眼,“小张!注意纪律!”随即对发声者柔声道,“这位兄弟,我说的不对吗?请指正!”
发声者看了孟占山一眼,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啪”的打了个立正:
“报告长官,263团电讯主任熊伟民向您报道!您刚才说得对,这是两部美制V-101无线电报话机,随时可以工作!”
轮到小张惊讶了,他“咦”了一声,“咦,你小子,刚才那么死硬,什么都不说,现在倒痛快!”
孟占山就有些奇怪,他定睛打量起眼前的电讯主任。
熊伟民再次立正敬礼,“报告长官,我认识您,您是孟占山孟长官吧?”
“哦?……你是……”孟占山一惊,连忙追问道。
“我原是抗日救国军的报务员,曾经在郭长官手下干过三年,当年在大王镇见过您!”
“噢,原来如此……”
孟占山恍然大悟,异常惊喜地道,“我说,你们郭长官现在在哪儿?他还好吗?来东北了吗?”
“报告长官,我们郭长官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和周福成长官是校友,有旧交,现在被编入第53军,在华北受孙连仲长官的保定绥署指挥。”
“哦,是这样……”
孟占山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过,“你们郭长官可是条汉子,我们是生死之交。唉……可惜了,现在却要刀兵相见。”
“长官,您有所不知……”
熊伟民的话里带着苦涩,“您走以后,我们郭长官日夜思念,难过的跟啥似的。”
“嗨,老弟,不提这些了……”
孟占山听到这儿有些伤感,他走过去轻拍熊伟民的肩膀,“老弟,你是郭仲达的部下,在我这儿就有一号。
老弟,跟着共产党干吧,蒋介石太腐败了,让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这样的政府是没有前途的。
老弟,只要你愿意,就跟着我干,我立刻打报告,你是技术兵种,我们太需要了。”
“这……您让我好好想想。”熊伟民有些犹豫。
“好!你好好想,我不强人所难。不过,老弟,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孟占山正色道。
“可以,太可以了!”
熊伟民毫不犹豫,“长官,您当年在冀西可是威风八面,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老弟,你来教教我的报务员,怎么使用这两台报话机,可以吗?”
“可以,太可以了!”
熊伟民两腿一并,又是一个敬礼。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熊伟民就教会了几个报务员,孟占山面露喜色,回头吩咐警卫连长:
“郭德福!用我的马驮上一台,给纵队司令部送去,再带上一个报务员。注意,要像摆弄鸡蛋那样,千万别弄坏喽!”
“是!”郭德福声若洪钟。
孟占山用欣赏的、放心的目光将郭德福上下打量了一番,隐藏在内心的不安开始消失了那么一点点。
他无比清楚,这一仗虽然打赢了,却是火中取粟。
本来上级要打大房身,却因为他弄了个本末倒置,结果成了下级指挥上级,在靠山屯打了一仗。
仗虽然打赢了,可他毕竟违纪在先,还一连三次。
怎么办?怎么办?
那就先温暖温暖上级,给上级送一台稀罕玩意,让上级消消火。
上级跟他一通话,新鲜劲一来,没准一片云彩就散了。
孟占山遥望纵队方向,面露微笑,他仿佛看到,纵队领导正对着报话机眉开眼笑,摆弄个不停。
有那么几分钟,他甚至认为,纵队领导已经把他抗命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