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跃是个男人。却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男人。老师那句,“你是男人啊!”赋予男人的意义,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
但是我要成为那样的男人。
就像是山顶楼台上站着的那个男人一样,活成传奇!活成有人说,有人问,有人记得的传奇!
我慢慢的往上走,走到了磨刀亭里,那把雪亮着寒光的剔骨刀还在。
二楼楼台上的那个男人,比上次见黑了许多,普通的样貌泯然众人,唯独他的眸子,落寞的浑浊,却又似乎有着强劲的穿透力,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来意,“ 上次你用那把刀砍树,那把刀就见了血!”
我确实想先再用这把刀,去把师娘坟头上的厌人的皮树砍掉。
我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放弃了,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陈南微微一笑,“你看起来不也一样?”
我回头看看那处新坟,“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死了!”
陈南也看了看那里,“生离死别的时候,确实不好开心!”
我深以为然,“是啊!估计未来的很长一段日子,我都不大可能开心得起来!”
酒吧被封,财源被断,简家的酒吧都 开到我旁边了,还有一大群苦哈哈老板要退租。未来的日子,我要面对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糟心。快乐是肯定没有了。
陈南点点头,“人往高处爬的时候,累都累死了!开心这样的美好,只能是一个愿景!”
“可是你已经站在了顶端,为什么也不开心呢?”
“谁说顶端就一定开心呢?又或者说,我其实和你一样,还是在往上爬!根本就在顶端!”
我笑了,“你要是还不在顶端,那我不是还在深渊?”
陈南也笑了,“看不透,看不懂的人,永远都在深渊!”
我喃喃的重复着,“看不透,看不懂的人,永远都在深渊!”
那么我还在深渊吗?又或者我透了,看懂了吗? 我有些迷惑,“看透什么?看懂什么?”
陈南环视四周一眼,“看透人,看懂势!”
我若有所悟,“看透看懂以后呢?”
“哪有以后!”
我又迷糊了,“难道一个人看透了人,看懂了势。不正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吗?”
陈南落寞一笑,“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未知!一个人看透看懂了,等同于没有了乐趣!没有了乐趣,自然就没有了以后!”
我叹了口气, “未知有无限可能,不仅仅只有乐趣吧!还有惨痛,悲愤,甚至绝望吧?”
“你说的对!但是你应该调整下角度,比如把所有的惨痛,悲愤乃至绝望都当作乐趣看!就大不一样了!”
我想象着前几天的遭遇,“前些日子,我被人陷害差点判了死刑,那样的悲愤,绝望!我不可能还能当作乐趣来看!”
“以前我也有过和你类似的经历!经历过的事情, 当乐趣看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是啊,过去的事情,不想要耿耿于怀,总是要释然的。
但是我和他不一样,“也可以当警示看!”
“时刻提醒你一定要快意恩仇?”
我点点头,“没错!举水河边上长大的男人,心眼都不大!”
陈南爽朗的笑出了声,“也是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大概是我看到最像我的同乡!”
我摇摇头,“我可不敢跟你比,你可是我们这一带的传奇!”
陈南怅然若失,“你我所在的地方,是竹林湾和树林湾共用的坟山。举水河边上长大的男人,无论心眼小,还是心胸宽广。无论是传奇,还是走卒,最终的归宿不都在这里么?”
我笑笑,“走卒死了就死了,就像我那个去世的朋友一样,若干年以后。没有 人会记得周跃。而传奇不一样,死后百年,这片土地都会有人记得陈南!”
陈南笑了,“有什么区别吗?记得和不记得,陈南和周跃不都是白骨一堆吗?”
我也笑了,“区别肯定会有,看你想不想做了!比如修桥铺路,助学助教! 或者投资办厂,让家乡父老不用背井离乡去打工。这些对你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吧?”
陈南笑了,“将来你有钱了,你会做这些事吗?”
我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
“理由呢?”
“这不需要理由吧?”
陈南微微摇头,“看懂人的先决条件是看懂自己。你连你自己都看不懂,更不用谈去看懂别人!我大概了解了下你,你父亲可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地痞无赖!欺男霸女,为祸一方!偏偏生了你这么一个善良的儿子,你这么热衷于回乡投资。你难道没有想过你的理由就是赎罪!为你的父亲赎罪!”
我有些汗然, 虽然我一直都没有想过理由,那是因为我还没有那个能力,来不及深想。
如果一深思,理由就像他说的那样,就是赎罪!
他那穿透力十足的眼神,带着善意看着我。我惭愧的看向别处,“也就是说,你之所以不造福乡里,是因为你们一家从小被竹林湾的人打压欺负有关喽?”
陈南微微点头,“你说过,举水河边长大的男人,心眼都比较小!”
我点点头,“这是 本分!无可厚非!”
陈南叹了一口气,“我有一个美国朋友准备在我们的中学设立一个奖学金。可以考进黄高的,每一年给五万块的生活费!考上211每年再给十万,985每年给十五万。考上常春藤名校的,每年给五万美金!”
他说是美国朋友,其实我知道就是他自己。他心眼小,小到甚至不愿意用自己的名义去做这件功德无量的事情。他心眼小,又小到不惜重金来激励家乡学子!
我朝着他深深一鞠躬,“谢谢!”
陈南笑了,“不用谢我!谢我那个美国朋友吧!”
我知道他过不了心里那个坎,我也不再强求,叹了口气,“改变一个地方的面貌,投资教育才是授人以渔!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到这里,不会 为这里的改变做一点贡献?”
陈南点点头,“考虑过了。想要拿这奖学金的,必须签订一个合同,那就是毕业以后必须义务回到老家中学教学两年!见过了世面,开阔了视野的后起之秀们,多少会有些家乡情怀,把他们所学的先进理念,前沿知识带回这里,让我们的后辈们有了更好教学质量,更超前的引导 观念!想必成才的几率会高很多。我就寄希望于这些成才的后辈们中,总有那么几个心眼不小的, 来改变家乡贫穷落后 的面貌!”
我深以为然,“为什么你不直接来做?绕这么大个圈子?”
“我们镇上原本有一家玻纤瓦厂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知道!好像是我的一个本家开的,九十年代末非常的红火!”
“嗯!最高峰的时候员工两千多人。在我们这个总人口不过两万的小镇,这个体量基本上可以惠及大部分本地人。那个时候,刚刚改开,大部分青年都在那里拿工资!稳定的收入在那个年代真的很吃相,外镇女孩都争先恐后的来我们这找对象。可以说,那个厂子让我们这里大部分的人过得不错。”
“嗯!我的几个表叔表婶都在那里面上过班!”
“高峰期不过三年。最后却倒闭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听说过一些。我们这的人上班偷奸耍滑,还不允许外地人进厂。时不时的还要求这福利,那福利。更有眼红老板赚钱太多,地痞流氓逢年过节就是上门要红包,更有甚者组团去上面上访,说场子里的排的废水污染环境,浓烟影响健康等等!”
陈南点点头,“我母亲那个时候也在里面打个零工。那帮人还把进厂的唯一的一条路挖断,导致原料进不来,成品出不去。更丧心病狂的,还时不时往变压器上动手脚,让厂子直接停工!”
这些事就是发生在不足五里地的镇子上。曾经红火一时的厂房早就被推倒,没有留下一丝迹象。老人们提及那个厂子,依旧是一脸的兴奋。说那个时候如何如何。
他们却从未反思过,为什么是那个时候 如何如何,而没有把这如何如何保留到现在?
我不由得一阵唏嘘,“时代的变迁,如果不能成为教训,那么贫穷的周而复始就是理所当然!”
陈南似乎深以为然,“有些劣根,不铲除!多少钱投在这里,都会变成闹剧!而我,喜欢安静!所以,这里的观念,这里的人的狭隘不产生颠覆性的变化,我实在是不想浪费精力!所以呢,搞了这么一个奖学金。这个奖学金还有一个功能就是每年会聘请优秀的老师,还有行业领军人物,来这里讲课,授业!只能寄希望教育,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真正意义上实现扫盲! ”
不是你有了初中文凭,你就不是文盲!
而是你得形成正确的三观,才不算是文盲!
我们很多的观念都很相近,只是我们的身份太过悬殊。他说的这些需要很多钱,而我差不多要破产。只是现在的心境和几年前不一样,我觉得贫穷对我而言只是暂时的!充满自信的时候,也就不再迷茫。
我深以为然的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笑着看看我,“雨下大了,你身上的衣服都快淋湿了,进来喝杯酒去去寒气!”
我摇摇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觉得我够资格和你对饮几杯,我会来找你的!”
陈南却摇摇头,“你看我如高山而仰止,我却未曾看你如蝼蚁。看人看势,就是一个‘看’字,造就了多少偏差,又因为这偏差,造成了多少悲剧呢?说来说去,就是一个‘看’字!你怎么看我,我就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我,你怎么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会如你所愿的演变。说简单一点,你看我如高山,那我就是你永远攀不上的高山!”
我若有所悟,“我若平视你,那不现实!”
陈南笑了,“那你就藐视我!你要是不敢藐视权威,那你永远都打不倒强大的敌人! ”
我点点头,“我怎么看,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陈南也点点头,“对!你看高山碍眼,高山就得崩塌!你看江河隔路,江河就得断流!”
“狂妄了!”
“狂妄吗?一个强大的灵魂,先都得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浪漫主义者!然后才是一个务实的投机主义者!敢想敢做,敢狂敢疯!才是无限可能的唯一途径!”
是啊!要是我不敢,我怎么会像今天这样充满自信,无惧简家接二连三的打压呢?
于是傲然道:“开门!我要灌醉你!”
陈南欣慰的笑了笑,“那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这话说得,真的是狂得没边了.........”
开门的居然是叶夏。
还是那么光彩夺目 ,雍容华贵!穿着青蓝相间的旗袍,居然还套起了做饭的围裙。
这是那个直接引爆c4炸药而面不改色的女人?这是那个霸气侧漏让一方诸侯乖乖听话的女人?
我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可以剔骨刀自砍的女人,在厨房摆弄菜刀的会是怎样的画面,反差大得我匪夷所思的地步,我只能是一句,“我去!”表达我内心的震撼!
叶夏美目愠怒的瞪了我一眼,“你这个粗口,是表达什么意思?”
“不敢相信叶总你这样的女人,会做饭!”
“哼!我做什么他都得吃!你也一样,必须吃完!且不许评价!”
我只能点点头,无论是剔骨刀,还是c4炸药,都不是我可以抵挡的。
陈南已经下来了客厅,微笑着看着我,“如果非要给你一个忠告,那就只能是关于女人了。”
我笑笑,“愿听教诲!”
这句是真心话,能让叶夏这样刚烈霸道的女人甘心情愿下厨房,一般男人望尘莫及。
叶夏面无表情的路过他,“教他怎么当情圣,好去祸害女人是吧?”
陈南尴尬的笑笑,“我是想教他专一,不要步我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