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已出,便是事情已定,板上钉钉,这可急坏了与石小伍一同跪着的几人,他们连忙求情:“王爷,千万不可!小伍他还年纪轻轻,怎可残了身子!他是为了给我们家中送银两才私自入城的!若是王爷要罚,属下愿意共担军法!”
“是,属下也愿共担军法!”
“属下也愿!”
一时间,求情声音此起彼伏,而石小伍不禁红了眼眶。
萧沥道:“我治军御下,从未有过共担军法之说。”
石小伍闻言,又一拜,坚定道:“属下自愿领罚,不需他人共担!”
萧沥似是沉声思索,又言,“但石小伍以一己之力,御前状告郭和泰与孔岩华,肃清朝中不正风气,也算有功,且当日私自入城,确实不止他一人之过,这军法,共担罢。谢大人,着人执行军法。”
这话拐了好长的弯,谢元辉斟酌半响才道,“翊王殿下,此地驻扎将士共八十六人,一人一军棍,石小伍一人领其余军棍,可行?”
萧沥沉声道,“可行,本王亲自监刑。”
话落,谢元辉挥手招来了几个自己的随行侍卫,拉来了长条板凳。
接下来的场景颇为滑稽,只见众将士们一个一个下饺子似的挨个领罚。
但既然是军棍,行刑者也是给足了劲道。
而将士们一人一棍,打完就走,唯独最后的石小伍,一人共挨了十五棍。
这边的顾意隽本是拽着顾若飞的宽袖捂住了眼睛,后来胆子也大了,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那边行刑,顾若飞见他看得认真,蹲下来问他道:“本是一人领罚,可却变成共担军法,你能说说为何如此做?”
“嗯...”顾意隽思索,然后小手一指石小伍,“他是好人,”然后又一指别的将士,“和他们是好朋友。”
顾若飞一听浅笑,道:“隽儿,你还要知道,他们是将士,军令如山,将士遵令,势必言出必行,而石小伍有违军令,必要惩处。但战场兄弟,都是生死相托,情谊,万金之重。”
顾意隽似懂非懂,点点头,又仔细去看那边,现在受刑的正是石小伍,十几棍下来,石小伍已经是在强忍吃痛,面色涨得通红,额上和脖颈上也都有青筋暴起。
如此场面,顾若飞却并未阻着顾意隽不让他看,反而,她认为,男儿,应当如此。
行刑完后,顾若飞带着顾意隽去骑马,此地附近皆是平整的土地,正好也可让乘风放肆奔跑。
眼看天色要暗下来,顾若飞才带着顾意隽回营地,远远看去,营地中篝火已起,萧沥与几个将士们同坐,一同饮酒、说话。
萧沥明显醉意冲头,顾若飞还在远处时就能听见他说:“还是军营中好啊!潇洒快活!”
旁边的将士们也不乏有几分醉意的,早跟萧沥打成一片,“是嘞!将军您这话说得对,这个地方虽然简陋些,但咱们都是上过战场的大老爷们,该操练就操练,日子跟咱们在京北军营一个样儿!”
另有将士对着石小伍说:“昨日出营训练,搁城外就能听见百姓议论有人竟敢御前告状!原来是你这个小子,胆子真大咧!”
石小伍不曾饮酒,但此刻也红了脸。
另一边正热闹的地方,则是青衣卫众人和部分现身的紫衣卫。
在带着顾意隽骑马之前,顾若飞就吩咐青羽他们去将城中奶茶铺子中做奶茶的师傅和一干东西全部拿到此处来,昨日与青羽说过请喝奶茶,今日此情此景,正是时候。
而青衣卫们不止拿了奶茶等一干东西,看样子还将城中的瓜果蔬菜大鱼大肉都洗劫一空。
这下可好了,东西多,人更多,站的地方是有,坐的地方严重不够,眼下青、紫正和一些边关将士们自制桌椅板凳,木材的边角料正好烧篝火。
至于谢元辉及其下属们,早就不见身影。
顾意隽坐在马上看着那边热火朝天,大大的眼睛睁着,对烧篝火感兴趣,对做小板凳也感兴趣,心里纠结了好久,然后回头去看顾若飞,顾若飞仅看他两眼一眨,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就问,“想做小板凳?”
顾意隽点头。
顾若飞说:“我有条件。”
顾意隽又点头。
顾若飞道:“做小板凳会用到斧头和刀子,虽然你是小朋友,但既然是你主动要求要做小板凳的,那我就希望你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事事亲自动手,可好?”
顾意隽继续点头。
顾若飞下马,将顾意隽也扶下来,然后抬首对着那边篝火叫道,“石小伍。”
石小伍跛着步子,一步一步慢慢的却又着急的过来,见顾若飞,双手抱拳,“娘娘。”
顾若飞问,“身上伤可严重?”
石小伍回说:“回娘娘,不严重,就是走路跛了些。”
“那行,”顾若飞说着,顺便将顾意隽向前推了推,“你带他去做个小板凳,你教他,让他自己动手。”
石小伍一看顾意隽水灵灵的眼睛,“娘娘...做小板凳行是行,可小少爷自己动手,怕会伤到,还是属下给小少爷做一个妥善些。”
“我自是知道可能会受伤,所以才让你教他,身为男儿,身上负伤,又有何惧。”顾若飞回说。
石小伍犹豫片刻,道:“娘娘对属下有大恩,属下必定会保护好小少爷。”
顾若飞将顾意隽小手交出去,石小伍不敢领,倒是顾意隽兴奋的不行,抓住石小伍的手就走,边说:“石小伍叔叔你快一点啊!”
而就这时,一直不知在哪儿的萧辑现身,走到顾若飞身边,说:“可愿一起走走?”
顾若飞瞥他一眼,“刚走了一圈回来,走不动了。”说完,转身找了一棵树飞身上去,靠着粗壮的树干,双腿也落在枝干上,好不自在。
萧辑见此也飞身上去,坐在与她相邻的另一树干上。
却是两相无言。
片刻后,顾若飞在树干上小憩,不知怎么的,那边的青衣和紫衣一个个玩闹着打了起来,还能听见顾意隽在那边“呦吼呦吼”的拍手欢呼。
青衣卫和紫衣卫们一个一个的都仗着自己身手好,又是上窜又是下跳,跟猴儿似的。不一会儿,青羽和几个青衣卫玩得疯癫失了心智,直冲着顾若飞这边就过来,萧辑本想出声阻止,岂不料顾若飞先说话了。
“青羽。”顾若飞叫一声,刚刚跳跃到另一颗树上的青羽听见声音一个没站好就“扑通”栽到地上,周遭的青衣卫和紫衣卫先是大笑嘲讽,然后又后知后觉地向树上请安,不见应答,一个一个溜得比谁都快。
青羽灰溜溜的从地上滚一圈然后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树上拱手道:“陛下,娘娘。”
“去拿两杯什锦水果绿茶来。”顾若飞道。
青羽本以为顾若飞将他叫过来是因为他玩儿的太过放肆、得意忘形所以要训斥自己,乍一听是这事儿,反应了半响道,“嗨!娘娘您等着,属下片刻就来!”
说片刻,就片刻,青羽这次踏着树干凌空而来,杯中的果茶稳稳地一滴未洒出。
青羽在临着顾若飞的树上站定后用内力将杯子推出去,顾若飞稳稳接住,一杯自己拿着,一杯给了萧辑。
青羽道:“娘娘,有事儿您再叫属下,属下先行告退。”
萧辑握着手中的杯子,眼眸中的笑意明显了许多,终于开口道:“青衣卫快被你惯得不成样子了。”
顾若飞眼也不睁,反问道:“有意见?”
萧辑的声音暗含笑意,道:“并无,青、紫衣卫还是因你才设立的。”
闻言,顾若飞并未言语。
萧辑又自顾自说着,“你兄自幼是我的伴读,我也知顾相还有一女,但从未亲眼见过。我尤记得那时我去顾相府寻你兄长抱怨朝政繁重,又忧心父皇身子康泰,而你从不知道那处的假山缝隙中突然冒出,眼神里的灵动像是早已阅过九州大陆海河山川。你对着我,似是愤言,却又如男子一般的豪迈说道,‘何来忧心?为何抱怨?陛下常年病重,是人命天定,朝政看似安泰无虞,却是人定天命,在这九州大陆之上,看似祥和安泰,实则处处是动荡,若为既定之事和不需忧心之事而忧心,实为过矣,过则蠢之。’”
萧辑看顾若飞已经缓缓睁眼的侧颜,弯了弯嘴角,继续道:“我听了心下竟然并无不悦,更多的是诧异,便问,‘那何事是当做之事?’你不经思考,脱口而出道,‘做为君者该做之事。’身为君者该做之事是何事?这问题我想了许久。后来,经父皇同意,我暗中训练紫衣卫与青衣卫,紫衣赋谋略,青衣赋武学。再后来,在太子之时,有紫、青傍身,我肃清朝中党羽乱象,重振御林军,人才者皆重用,即便父皇身子不好,也能将朝政紧紧握在手中,才保我萧国在九州之中仍盛世繁华。”
“竟然还有这等事。”顾若飞轻笑一声,淡声应道。
萧辑一笑,答说:“有的,我记得清楚。”
“有就有吧,都无所谓了。”顾若飞漫不经心地回道。
又是沉默片刻,然后,萧辑说:“自刑部与京都巡卫司一案,朝中局势越发混乱,我自当尽力稳定朝局,好让你安心去查当年旧事,将紫衣女卫带在身边吧,我担心你......”
“不必了,青羽他们很好。”顾若飞断然回说。
“我...”萧辑刚只说一字,就被顾若飞打断道:“此事不必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