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叡儿可知道我甄家如今的境遇?”
曹叡轻轻的看了甄尧一眼,点了点头。
“自然清楚,甄家之前离开长安侯府,实力便有所下降了,之后投靠洛阳侯府,实力虽然稍有提高,但是在没了产业之后,此时的甄家比之之前的甄家恐怕还要有不如。”
甄尧却是摇头。
“前面你说得没错,但是后面你却是说错了。”
“哦?”
甄尧一笑,说道:“甄家离开长安侯府之后,实力下降,去了洛阳侯府实力增长,而产业,甄家可没还给洛阳侯府。”
没还?
曹叡眉头一皱,已经感觉到甄尧要求的事情不会是什么好事事情了。
而他也做了抽身而出的准备了。
甄家是他母亲的娘家不错,但是娘家与娘可不能相提并论,若是举手之劳,曹叡自然愿意帮忙,但如果这件事风险很大,曹叡绝对是不会做的。
今日曹丕就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不要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舅舅不将这些产业还给洛阳侯府,徐庶会答应?”
甄尧给曹叡的酒樽满上,说道:“徐庶当然不会答应,但他不答应便不答应,洛阳侯已死,洛阳侯府不过是秋后蚂蚱的一般,蹦跶不了几日了。”
“可就是这几日,恐怕舅舅也是承受不住的。”
甄尧脸『色』微沉,他倒是没有反驳曹叡的这一句话。
“确实如此,洛阳侯府虽然蹦跶不了几日,但是他这几日的报复,也绝对不是甄家能够承受得住的,”
“所以,甄家便投靠了世家。”
“我别无选择,不投靠世家,便只能投靠长安侯府,而长安侯,也就是你父亲,你知道他的为人的。”
曹叡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甄尧不投靠长安侯府的原因。
“说了这么多,你来找我,到底是何事。”
曹叡紧紧的盯着甄尧,如果他一旦发现这件事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或者会给他造成巨大的伤害,那么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曹叡可没有那么傻。
甄尧隐约知道了曹叡了意思,但是他脸上却是没有慌『乱』之『色』,显然是心有依持的。
“我想要投靠世家,但是世家并不想要接纳我甄家。”
“不接纳,为何?甄家实力不俗,若是接纳的话,世家的力量岂不是会大一些?”
甄尧苦笑了一声,说道:“原本我也是与你这般想法的,但是这王朗虽然口头上接纳了我甄家,却立下种种苛刻条件,即使如此,我甄家也只是在权力外围,付出得多,得到的少,这种事舅舅可是不会做的。”
“所以舅舅便去交涉,所以,这便是舅舅来找我的原因?”
甄尧点了点头。
“那世家的条件是什么?”
甄尧看了曹叡好几次,张口欲言了好几次,最后才把话说了出来。
“他要你在纵马直闯司马门。”
纵马司马门?
曹叡脸『色』当即剧变起来了。
“舅舅不会是想要叡儿去送死吧?”
“叡儿此话怎讲?”
“纵马司马门的罪名是何,难道舅舅不知道?”
“舅舅当然知道,但是世家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你,他针对的只是叡儿身后的长安侯。”
“那舅舅如何保证我纵马司马门之后不会被汉律处死?”
“长安侯不会让你死的。”
曹叡沉默下来了,他现在已经想要了拒绝的借口了。
甄家虽然是自己母亲的娘家,但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帮你,是看在母亲的情面上,可没人会因为情面便将自己的命给丢了。
曹叡也不例外。
“这个你能够保证?”
甄尧摇头。
见到这一幕,曹叡马上便要说话拒绝甄尧的这个无理要求。
不过曹叡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甄尧下一句话就说出来了。
“但我知道你的死活,不在世家的看顾之内。”
嗯?
曹叡将拒绝的话先放在一边,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都说了,世家要你纵马司马门,只是要对付长安侯曹丕的,你不过是世家对付曹丕的工具罢了,你是死是活,世家并不在乎,若是你父亲真的想要救你,你是不会死的。”
“这样做,世家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很多,长安侯只要退后一步,世家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譬如?”
“譬如?”甄尧看着曹叡,也没有敷衍他,而是直接说道:“譬如这个中领军的职位,便不再是夏侯尚的,而会是世家中人,譬如让王粲来担任此官职。”
“这是世家的目的?”
在曹叡看来,夏侯尚的中领军显然不是什么大官,不值得世家如此针对。
甄尧知道曹叡不明白中领军的能量,于是在后面再加了一句。
“叡儿想来不知道世家为何一定要中领军这个官职。”
“为何?”
“因为中领军掌握着南军,掌握着宫城过半的守卫,现在,叡儿可明白中领军的能量。”
曹叡毕竟不是官场中人,对中领军也只是官职印象,现在听了甄尧的话之后,曹叡马上发现了中领军的作用。
若世家真的掌握了中领军这个职位,那么,宫城不再是曹家的了,而是世家的了。
这不仅仅对于曹丕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退让,对于整个曹家夏侯家来说,都像是被斩了一根臂膀一般。
为了甄家便要斩了曹家夏侯家的一臂?
曹叡才不做呢!
他虽然恨曹丕,但并不恨曹家,并不恨夏侯家。
在他看来,这曹家,夏侯家以后也可能是他的。
为了一个外家伤了自己的亲族?
曹叡马上摇头。
“舅舅,此事叡儿恐怕是做不了了。”
听到曹叡这句话,甄尧脸上马上『露』出了难『色』,但这难『色』并不是失望的难『色』。
这难『色』更像是装出来的。
没错,便是装出来的。
此事的甄尧在心里还是胸有成竹的,原因很简单。
他的杀手锏还没搬出来。
至于这个杀手锏,也很明显,那便是甄宓了。
现在甄尧当然不知道甄宓在哪里了,但是既然打算将曹叡卖了,甄尧自然会卖的更加彻底。
甄宓他不知道在哪里,但是他可以编一个故事,甄宓掌控在世家手上,若是你不纵马司马门,他们便会将甄宓杀了。
甄尧马上说出了自己想好的说辞。
“舅舅当然知道叡儿也惦念着曹家,但是叡儿可知道,如今你母亲在何处?”
听到甄宓的消息,曹叡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舅舅再次提起母亲,又是何意?”
“难道叡儿不想知道你母亲在何处?”
“在何处?”
在心里,曹叡当然知道甄宓在曹冲手上了,但是现在曹冲都已经死了,自己母亲在哪里他还真不知道。
这便是甄尧利用曹叡的地方。
便是情报的不对等。
“你母亲原本在洛阳侯手上,但是在洛阳侯死了之后,他便被有心人送与世家。”
“送与世家?”
曹叡拳头马上便握紧了。
将我母亲当做货物一般送来送去?
“是谁敢做这样的事情?”
“这个,我便不知道了,但是我知道你母亲现在在世家手上,他只是要我来找你,不管是你为了我甄家,还是为了你母亲,这一趟,恐怕你都是不得不走了。”
曹叡不是傻子,仅仅凭借甄尧一番话他便相信那是不可能的。
“你有何证据,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骗你?”
甄尧『露』出了一个冤枉的脸『色』。
“我是你舅舅,我如何会骗你,好,你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甄尧从袖口拿出一个簪子。
这个簪子平淡无奇,只是有些淡雅气息。
见到这个木簪,曹叡眼睛顿时都直了一些。
“只是我娘的簪子?”
甄尧点了点头。
“这是王朗与我的,这下你该相信我所言了罢。”
曹叡从甄尧手上接过那个木簪,他拿在手上仔细端详,发现记忆中甄宓确实是戴过这个木簪。
再结合甄尧之前的言论,他对甄尧的话倒是信了几分。
“我去乘车直闯司马门,世家便会放了我母亲?”
“王朗是这般说的。”
“我如何相信他们?”
“在这个时候,叡儿你恐怕没有选择。”
曹叡眉头紧皱,手紧紧握着木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世家该死!”
曹叡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显然十分气愤。
“叡儿,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呼~
曹叡换了一口气,让自己愤怒的脸『色』变得平静起来。
“你说的没错,现在确实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你答应了?”
曹叡点了点头。
为了甄宓,别说是斩了曹家夏侯家一臂,便是将夏侯家曹家全斩了他都在所不惜。
在他看来,便是天下也比不上自己的母亲。
“之后,还请舅舅安排。”
“好好好!”
甄尧连说两个好字,曹叡却是没有心思喝酒,他推开甄尧的敬酒,也不行礼,直接离开了甄尧所在的雅间。
待曹叡离开之后,甄尧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既然要将曹叡卖掉了,甄尧现在心中当然不会可惜,更不会心疼。
只希望这家伙真的敢纵马司马门,若是个草包的话,自己的布置就算完了。
出了醉梦楼,曹叡回身看了这高大的醉梦楼一眼,嘴角微勾,他摇了摇头,便离开了此处。
在他看来,即使是自己的舅舅,恐怕都是不可靠的。
纵马司马门。
自己真的要做吗?
甄尧他说的话,真的全部可信吗?
曹叡攒着手上的木簪,沉思了好一会儿。
很久之后,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便大跨步的回到长安侯府之中了。
回到的曹叡没有去找郭女王,而是一个人喝得伶仃大醉,之后便独自一人坐上曹丕的马车,在朱雀大道纵马起来。
见到马车上的标识,街道上的那些人虽然怨恨,但也不敢说什么话。
曹叡在朱雀街游『荡』了只是一小会,这小会儿之后,曹叡便朝着中城门疾驰而去。
守城的士卒到了近处才看到曹叡的马车,刚想要拦下来,但哪里来得及?
马车直接冲进去了。
曹叡开始在宫城纵马了。
作为中领军,这样的事情马上被通知到了。
若是一个百姓敢在宫城纵马,此时早就车毁人亡,变成守城士卒手上的亡魂了。
但是那马车的标识让这些人望而却步。
这可是长安侯府的马车。
夏侯尚马上到了现场,隔着不远的距离,夏侯尚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马车上的人。
作为长安侯府的常客,夏侯尚如何不认识曹叡?
他马上让那些举着弓箭的士卒将弓箭放下。
“将弓箭放下,不要『射』箭。”
曹叡可是曹丕长子,要是伤了,别说曹丕心疼,他自己也心疼。
“叡儿,你再此处作甚,可知道此处是王宫?”
曹叡当然听到夏侯尚的话,他轻轻一笑,握在手上的缰绳反倒是挥得更大力了。
啪啪啪~
马匹痛吼嘶鸣,跑得自然更快了,而好不逮这个方向正是朝着司马门去的。
见到此幕,夏侯尚简直是目眦欲裂。
要知道,司马门可不是你纵马私闯的地方,要是闯了那个地方,可是死罪的!
自秦代起,司马门就是皇帝专用的天子之门,只有天子或天子的使者(代表天子)才能自司马门出入。
其他敢在此道驰马者,皆要处极刑,所谓之极刑,便是处死,甚至祸及族人。
这样的事情,在后世也只有曹植干过,现在却换成了曹叡。
闯司马门可是大罪,这个时候的夏侯尚可不顾及身份了,他连忙对周围的士卒说道。
“给我把马车拦下来,千万不能让他接近司马门,就算是用你们的命,也要把他们拦下来。”
话虽然这样说了,但是士卒可不会真正的把命搭上去,再说了,现在就算是把命搭上去,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因为那马车已经进入了司马门。
见到这一幕,夏侯尚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环视了周围士卒,大声吼道:“今日你们有没有见过马车?”
在宫城中做禁卫的自然知道有时候自己的眼睛见到的也不会,也不能是真的。
这些人马上说道:“启禀将军,我等没有见到过马车。”
夏侯尚点了点头,他也只能把这事情掩盖过去了。
希望这是希望,而不是奢望。
但是此处人的眼睛这么多,加上世家的力量肯定在宫城中有所涉及的。
夏侯尚此举其实没有任何作用。
这一点夏侯尚也明白。
但是,就算是一丝的希望,夏侯尚都觉得应该试一试。
这毕竟是子桓的血脉子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