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时分,夜黑风高。
姚氏城外部曲大营,姚广孝正立在部校帐外值夜。姚宅被围困那日,他就想回城,被姚熹拦了下来,他若是回府,也只是多折一人罢了。归不了家,他使了银钱给姜通送信,但是已经过了好几日了,一点回音都没有,他急得抓耳挠腮,姚熹却不放人,而是日日夜夜都让他值守,困了就直接靠着营帐睡。
此时部曲大营已经安静下来,只零星亮着点点火把,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经过。万籁俱静,姚广孝的心里却像藏着一锅滚烫的沸水,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姚乾简直是个混蛋,让三岁的南初去结阴亲,混蛋,混蛋,混蛋!
此时,空中传来一声哨鸣,那是利箭破空的声音,姚广孝浑身汗毛立刻竖了起来,大喝一声:“敌袭!”
已经有不少人听到了哨鸣,各个营帐也亮起灯,士兵们慌乱地穿上军服,拿了武器就冲了出来,这时,一个小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不是敌袭,不是敌袭,是刚刚飞进来一只鸟!”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大晚上的,哪个氏族打进来了呢,听说是鸟,大家便调笑起来。
“醒都醒了,来,把那鸟拿出来烤了吃。”小兵们整了整军服,这个时辰,天马上就要亮了,再回去睡也不合适,干脆烤鸟吃算了。
那跑过来报信的小兵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被箭射中的鸟!”
这时又跑过来几个小兵,他们手上都拿着箭:“箭都找到了,没有射中!”
“哈哈哈哈哈!”士兵们瞬间爆笑,看着他们手上,少说也有二十支箭:“你们弓手营的准头不行啊,连只鸟都射不中,今日这月亮还是亮得很啊。”
羞辱,这绝对是羞辱,弓手营的士兵俱是又怒又羞,不过,也是实话,二十支箭射不中一只鸟,他们也没脸说自己是弓手营的。
一见不是敌袭,姚广孝就没有了任何动作,木讷地继续值守,他没有心情和他们调笑。
这时,空中一声鸟鸣,瞬间,姚广孝脊背一麻,猛然抬头望去。
白鹭鹭!
这是南初养的鸟,之前就是这只鸟找到了父亲。
看到那只鸟又来了,本来还在调笑的士兵们顿时骚动起来,纷纷弯弓搭箭,没有弓箭的竟然直接拿手中的剑鞘刀鞘朝白鹭鹭掷去。
弓手营的士兵为了挽回颜面,已经纷纷拉弓,箭如雨滴般射了出去。
可是,箭雨歇了之后,大家看见那只鸟竟然安然无恙地朝他们飞来。
怒,实在是太怒了,那么大一只鸟都射不到,如何对得起他们弓手营百步穿杨的勇士称号。
“哈哈哈!我就说你们弓手营不行吧,看我的。”一个士兵弯腰拿起一块石子朝白鹭鹭掷去。
白鹭鹭一个俯冲,眼见着就要与那石子相撞了,它突然一扬翅,腾空了一寸,接着竟然轻飘飘地把那石子拍落了。
啊!!!
扔出去的石子被那只鸟拍落了,这是耻辱,也是挑衅。
所有士兵的斗志都被挑起了,这关乎到姚氏部曲的尊严,这么多士兵,连一只鸟都对付不了,如何能打胜仗。
姚广孝却在一旁急死了,赶紧上前制止:“喂喂喂,等一下,那是我家里的鸟,喂喂喂,住手啊,住手!”
可是无人在乎他,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那只鸟,今日谁能打下那只鸟,就是姚氏部曲最强的勇士。
一场竞争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姚广孝上蹿下跳却无能为力。
外面的喊叫声太吵,就连已经入睡的姚熹也被吵醒了,他穿一身亵衣站在门口,抬头看着那一只鸟与天上的明月交相呼应,无数的箭矢、石子、剑鞘刀鞘朝它袭去,它都完美地躲避了,甚至,那扇动的翅膀,高昂的头颅似乎都蕴含着蔑视。
姚熹见过这只鸟,当初姚思廉失踪,就是这只鸟找到他的,这是那个姜氏小娃娃的鸟。
看到姚熹出了营帐,姚广孝立刻迎了上去,急得舌头都打结了:“部校大人,那只白鹭是南初养的鸟,肯定是来传信的!”
姚宅被封,信进不去,也传不出,这只白鹭来得正是时候,只是,姚熹不想这场竞争就这么结束,这么一个可以调教属下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嗯,我知道,先等一等!”
姚广孝抓耳挠腮,不明所以:“等,等什么啊!”
“等着他们一败涂地!”
果真,半个时辰之后,那些气势汹汹,胸有成竹的士兵们都已经瘫倒在地上,脖子和胳膊好酸啊,他们仰头看着那只依然悠闲地煽动翅膀的白鹭,气得要吐血了。整个姚氏部曲,竟然连一只鸟都射不中,若是传出去,传出去的话,他们都不要活了。
“白鹭鹭!”看到所有人都止住了动作,姚广孝冲着天空挥了挥手,白鹭鹭听见,一声鸣叫,一个俯冲,眨眼就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鸟是姚广孝的啊,这小子,可把大家害惨了。
顾不得其他,姚广孝摸了摸白鹭鹭的脑袋,一眼就看到了它脚上绑着的信筒,转身就要往自己的营帐里去。
“进来!”姚熹站在主帐的门口,盯着他。
姚广孝犹豫再三,最后迫于压力,只能随着姚熹进了主帐。
进了主帐之后,姚熹冲着白鹭鹭脚上的信筒扬了扬下巴。
姚广孝拖拖拉拉地解下了信筒,想要先看看上面的内容,若是信上的内容是不能外传的,那就算姚熹是部校大人,也不能给他看。
姚熹却直接朝他伸出了手:“拿来!”
姚广孝捏着信筒,手心都出汗了:“大人,要不,要不我先看一看?”
姚熹冷哼一声:“你看了又如何?难道你救得了他们?”
姚广孝瞬间就泄气了,家里传信出来,无非就是求救的,但是自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兵,给姜通送的信也石沉大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腔孤勇冲入城中,若是如此,他估计连家门都到不了,他看向姚熹,或许,或许部校大人能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