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二十章情之所钟
王勇所说的,当然是昨夜的事,府军前卫的同僚中和张佳木交好的不在少数,议论时当然是夸赞居多,这也不足为奇。
听得几句,张佳木便是笑道:“你们的李指挥当时可也是在场,转回头回来了,就找我打秋风,我要是勒着不给,他肯定说我得了大彩头还小气,罢了罢了,我只是认吃亏就好了。”
王勇笑道:“你向来就是这么样人,给人东西,还不叫人说你好—————好了,我可得走了”
说罢拱了拱手,推开门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张佳木倒是突然起了个念头。
李春这厮,明明是和自己一道回的城,路上不说,也不问,回到宫里就派人合议打自己的秋风,这算是什么意思?
最近这一注财源,看来是来的太容易,也太叫人起贪心了,看起来,得想个好的借口,把这件事给遮掩一下才好。
心里有事,就有点神思不属,王勇和他说了一句什么,也是没有听的太清楚,当下只是含糊应了应,便一心想打此人走。
“哈哈,佳木,你在想什么呢?”
王勇倒是突然捧腹大笑,张佳木一想,脑子里把对方的话过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出糗了。
原来刚刚王勇突然拿公主来打趣,这件事,熟人之间是不算什么了,虽然犯忌,也颇伤皇家的颜面,不过时间久了,皇帝和太后都没有什么说法,大家也就浑不当一回事了。
这一次,王勇倒没有随太子出宫,消息传来,就在宫中伺候,所以亲眼看到蒋安等人在御前的争执,彼此的勾心斗角也是瞧的明白,他今晚来,也是提醒张佳木小心在意,他在宫中的势力仅限于东厂这一块,还有禁军这一块,虽然最近加大力度拉拢人,但对张佳木有恶感或最少没好感的内官很多,这一方面,要好好的下一番功夫了。
至于公主的表现,王勇也是瞧的清楚,当时听说是张佳木带队,公主的表情先是担忧,再是信任,接着与皇帝的父女对话,可以说,对皇帝派出薛恒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说这些的时候,张佳木神色凝重,摇着头道:“没有人说给我听啊。”
“哎,”王勇叹气道:“女孩子家么,是有点不大合礼教,没有人和你说,怕也是知道太后和皇上有心要让你当驸马,所以,大家也不愿多事罢了。”
其实南宋时理学盛行,人心已经逐渐拘束,到明时,早前期更是禁锢性灵,所以公主对某个男子垂青,这件事传扬开来,肯定叫那些老夫子们叽叽喳喳的议论个没完。
要得到明中期后,束缚渐松,人的思想出现转变,讲究性灵轻松的文章学说大行其道,诸如某****那样的开放,就是明中晚期的事了。
王勇一说,张佳木当然也就明白了,当下点了点头,却只觉得心头沉重。
适才王勇所说,是说公主今夜宿于常德公主的府邸,姑侄两人年纪虽差的远,但性子都是轻灵飘逸,重庆公主虽然年幼,不过亦是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性子,再加上姑侄都喜欢男儿喜欢的玩意,骑烈马,打猎,习武,射箭,那些女儿家特别的玩意,她们反而不大欢喜,由此,两代公主交谊深厚,重庆公主偶尔会悄悄到常德公主府邸居住几日,消闲解闷。
要是传扬出去,当然也是礼法不容,不过,皇家的事根本没有那么严格,偶尔为之,皇帝允准,或是太后允准的话,也就罢了。
平时出来居住,没有什么,现在出来,又是跑到常德公主府邸,重庆公主的小小心思,瞒不了人。她当然就是去打听张佳木今日的表现如何,女孩儿家的心思,一看到底,真是单纯可爱,而对张佳木的用情之深,也就由此可知。
“唉,”饶是张佳木铁石心肠,也不得不叹道:“我负她良多。”
当时的情形,现在解释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由,更加不要说是叫别人信服的理由了。九死一生之际,大约人都会荒唐,重选一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狂放无礼的举动了。
居然没有得罪,也没有被重谴,真是一件稀奇的事。
由此可想,张家和皇家的关系,也算是错踪复杂,这其中,弯弯饶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当下他心情郁郁,也懒得想,夜风袭来,穿的身上单薄的葛袍猎猎而响,也吹动了满怀的心事。
重生之事,一直是在拼搏向上,目标明确,手段多多,似乎很得意。但暗夜之中自己沉思之中,只觉满腹心事,却终究无人可述。
这种孤寂感,真的是无可排解。
想到稚龄中的公主,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来,虽然必定不可将心中隐秘全然告之,却安然这不是一个可以略述心曲的伙伴。
再说,皇家待他不薄,做权臣是他的理想,倒未必要做奸臣,娶个公主,富贵与共,倒也是个不坏的选择。
“佳木,”王勇看他心绪不佳,颇有些后悔提起此事,因笑道:“罢了,你事太多,不必多想,事情自然会有安排,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有心,有心。”张佳木也无可解释,只得连连拱手,笑道:“大哥请行,我就不远送了。”
“不必,”王勇想了想,突然又笑道:“你可不要突然跑到不该去的地方,头脑昏可不成,佳木,要是乱来,我可得恨死自己。”
“瞎,”张佳木顿脚道:“你可想到哪儿去了”
两人都是哈哈大笑,王勇当然是打趣,张佳木似乎再昏头也不至于如此。
但送行之时,却又见两盏绢布宫灯在昏暗的月光下逶迤而来,行行重行行,步调不紧不慢,甚至,颇有些悠闲的味道。
“咦”王勇道:“这是明达的灯笼吧,他个子长大,平时走路也是急急忙忙的,倒是没有瞧着他这么悠然的夜行。”
明达,便是任怨的字,今天缇骑集训,他这个主官当然不在不成,所以晚间会议,任怨并没有参加。这会子回来,想必是缇骑的训练结束,所以才有这种悠然而行的舒适吧。
到这会儿,张佳木倒是有点嫉妒任怨了。
这个心思简单的大个子,自从跟了自己就时来运转,飞黄腾达。现在大家都在过苦日子,任怨的几百亩地庄园也全给张佳木使用,一个不字也没有出口。当然,等财路渐宽,江西那样的事恐怕将来一桩跟着一桩,所以倒也不必太愁。
将来大家都是富贵荣华,任怨不必操太多心,就可以荣享一生,福泽子孙,想来真是叫张佳木羡慕嫉妒。
有的时候,跟对了人就是运气,挡也挡不住的。
“我们吓他一跳好了。”想到于此,张佳木童心一起,适才烦忧尽去,向着王勇笑道:“这厮这么悠然,我们来吓他一吓。”
年锡之几个人还在书房苦思推辞封爵的办法,任怨却在这里悠闲闲晃,张佳木心中一时不愤,却要来给他一个教训。
王勇不明其理,却也是凑趣,只是笑道:“识你这么久,头一回见你有这么胡闹的时候。人都说,你也太算无遗策,简直叫人害怕……”
言多必失,王勇也是自觉失言,话说了一多半,就立刻停了下来。
张佳木心中一跳,却是心道:“给人这么样的印象,是好是坏,也是难说的紧。”
人都以为他厉害,一拍脑子就是现成的智计,自无遗策,不敢打他的主意,只能以力相加,明着来,这当然是好,少了不少阴谋诡计让他应付。
可是也是坏事,人不和他玩阴谋,全是阳谋,其实阴谋好对付,唯有阳谋,堂堂正正,以力相搏,反而是极不好应付。
当下抛开这个话题不管,两人打走提灯的小厮,自己把灯笼先放在避光的地方,人也躲在小径一侧的树影里头,屏心静气,只等着任怨走近前来,跳出来吓他一跳再说。
按说,练武的人感觉特别敏锐,如果是这样的埋伏,任怨应该能感觉得到,所以两人心知其理,都是屏息静气,也不露出敌意,免得让任怨有所查察。
这么一来,任怨却是查觉不到了,看到他的时候,隔着两三百步的样子,等越来越近时,却是听到任怨在和人说话,而且声音愉悦的紧,语调轻松快捷,浑不似他平时那么厚重的口吻。
“奇了,任明达怎么把人带到这里来?”
王勇不足为怪,还在带着笑等着恶作剧,张佳木却甚觉奇怪,这里是心腹重地,除了任怨和自己,还有那些足可信任的贴身小厮之外,任何人不经通传,是绝对不能到此,而客人,除了张佳木自己外,任怨很识趣,从来不把人往这里带,因为很多文书和不足为人道的机密,都是在这个小院之内处理,生人过来,关防就吃紧,彼此不便,何苦。
他在这里奇怪,任怨却是更近了,王勇虽然是比张佳木大几岁,毕竟也是年轻人,当下自己忍不住笑起来,大声道:“太恶作剧,我却是憋不住了。”
说罢,自己出来,提灯向着任怨来的方向一照,不料,一照之下,自己却是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直如吞了个鸭蛋一般,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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