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军大营,旭日东升,阳光柔和,空气中寒气逼人,地上冻土白霜一片。
此时,奋武营的校场上,响起了一片嘈杂声。
“动作都麻利些,不要磨蹭,赶紧列队上马。”
周遇吉着甲穿梭于将士当中,手握马鞭大声喝道。
顿时,他的周围忙碌一片,着甲备马,加之入鞘的森寒刀剑,令空气中多了几分杀气。
这是他调入京营从辽东带回来的百余骑人马,基本属于他的亲卫,皆是战场存活下来的精锐。
而离他远一点,有几百多骑明显不是沙场精锐,锁子甲微有锈迹,刀枪上裹了黄铜粉,看起来金光闪闪,然而却华而不实。
中看不中用。
尤其是披甲挂鞍不说娴熟,用拖沓散漫更加合适。
周遇吉皱着双眉,脸上带着怒气,指着他们骂道:“懒散拖沓,尽是废物!”
四处传来稀稀落落笑声回应,一个把总答道:“周游击,我们也想快点,可长时间不上马,实在快不起来啊!”
“是啊,周游击。我们跟你们可不能比。”
“你们是战场的老兵,我们可是连战场都没有上过。”
……
一阵喊冤声传来,周遇吉微叹着摇摇头,不再叫骂。
骂也没用。
能怪他们吗?
京师京营又称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平日里,五军营练习营阵,三千营练习巡哨,神机营练习火器。
相对应的就是,步兵,骑兵,火器兵。
奋勇营隶属于三千营,也就是骑兵部队。
骑兵要想成为精锐,靠的就是训练。
可是,他们一个月也难得训练一次,又怎么称为骑兵?
又怎能成为精锐?
除了这些,周遇吉作为游击将军,麾下理应统御一千二百人和相应的马匹。
可实际上呢?
连老弱病残带上,周遇吉麾下只有七百多人和不到七百匹良莠不齐的战马。
其他的人和马呢?
都被“吃”了。
这就是京营的实际情况。
当初周遇吉从边关调入京营,尚怀无限憧憬,总想着大展拳脚,可来了之后,心都凉了。
原本以为,余生要在京营混吃等死终老,不想昨日峰回路转,自己不知怎么入了英国公世子的法眼,居然被举荐给陛下。
并且,自己得到了陛下的赏识,进入将要组建的天子亲军勇卫营之中。
征战沙场,建功立业,这是周遇吉从军以来的梦想。
现如今,他看到希望。
而这些,都是他未来的顶头上司,英国公世子张世泽给他带来的机会。
想到昨晚,御宴之中,世子平易近人的敬了自己几杯酒,他心里不经暖暖的。
朝中有人好做官。
这句话,周遇吉自从来到京城,体会尤其深刻。
在边关,军中强者为尊,只要你武艺精湛,能够杀敌立功,只要做人不要太差,即使没有背景,混得也不会太差。
可在京城,不说四处都是惹不起的王公大臣,勋贵武将。便是在京营,勋贵子弟遍布,即使武艺再高,也没有任何用处。
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这是京营中的勋贵子弟,欺负他们外地将领经常说的话。
他周遇吉,自然也不例外。
真是让人憋屈。
要是能真刀真枪干一仗,倒也简单。
可惜……军中不得私斗。
而现在,自己作为勋贵之首英国公世子的直接下属,想来再无其他人敢任意排挤自己了吧。
脑海里想着这些,校场上,人马终于整顿完毕,甲片森森,刀剑如林。
“不错!”周遇吉打马上前,走到前方高声喊道:“平日里大家都是袍泽,你们散漫拖沓一些,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日不同以往,待会宫中来人,有陛下圣谕,稍有不慎就会没了身家性命。”
说道此处,众人皆紧张起来,呼吸声粗重了许多,再无人敢出声。
周遇吉见他们明白事情轻重,点点头接着道:“另外,奉陛下之命,五军都督府有身份高贵之人将检阅巡视三千营,大家都注意点。”
说到这里,场中众将士开始窃窃私语。
周遇吉眉头一皱,却又无可奈何。
京营表现可谓极差,朝廷三番五次派御史多次巡查京营,得出的结论是京营的战力不堪一击。
冒名冒饷者比比皆是,兵册上十几万的兵额,能拉出去走一圈的没有一半。
大部分名额都被各级军官瓜分,吃了空饷。剩下的也多是老弱病残,兵甲不整。
也因此,京营对朝廷派人下来,个个都紧张得很,如履薄冰。
“周游击,朝廷派谁下来巡视检阅,您给我们透露一二,兄弟们也有准备啊。”下面突然有人说道。
“对啊,周游击,您就透露一二吧!”
周遇吉在本营,武力高强,脑筋灵活,威望很高,将士们也都和他亲近。
此时,一看兄弟们都想知道,稍微犹豫,想到大家迟早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说道:
“英国公世子奉命巡视三千营。”
他这话一出,下面顿时安静了,众人都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然有些喜气。
周遇吉眼眸一转,很快明白他们为何欢喜了。
对整个京营的人来说,他们最怕的,就是宫里和朝廷的御史文官。
而勋贵世家的子弟,那都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毕竟,京营的这些问题,勋贵子弟有什么不知道?
只是,周遇吉觉得此次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不过,想来也没有什么大事。
毕竟,陛下和世子的意思,已经准备放弃京营,另起炉灶。
老实说,京军名义上是军队,但经常被拉出去干活儿,修建宫殿陵墓、疏通城池河道,都是他们的事情。
甚至即将出征的队伍,有时也被扣下来当奴役使唤。
这样的京营,其实已经不是军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