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要签约了?咱们琉球白死人了?那可是成千上万啊!梁将军您想想办法啊,咱们不能眼看着法国鬼子登陆,咱们的兄弟姐妹,咱们的乡亲不能白死啊……”
“老掌柜呢?让老掌柜的回来,我知道洋行还藏着一批军火,拿出来吧,咱们跟这帮畜生们干……”
“我不相信龚橙,我们也不相信法国人,不论您怎么劝解,我已经让我的连队秘密备战了,弹药发足了三倍的基数……将军啊!咱们不能干看着,咱们得行动啊!”
七星山的一座炮台内,腿上打着石膏夹板的梁坤满脸铁青的靠在椅子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山下海港码头。
在将军的身边,十多名新军军官都是铁杆的鹰派,在他们的眼里绝对没有投降和妥协一说,这群人甚至违抗命令擅自发放武器弹药,而且化整为零藏军于万民之中。
要是按照往常的规矩,新军里胆敢擅自动用武器弹药,胆敢违抗军令,这样的人不死也要开除出新军队伍的,可是今天梁坤已经没有精神再去处罚这些胆大妄为的年轻人了,就连他自己都恨不得带兵抄了码头上的会场。
“将军啊,您说句话啊!咱们不能这么白看着,现在御林军都已经接管了城市通往郊区的交通要道,他们要把咱们全轰出去,这是排斥咱们啊!”
直到现在梁坤才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没有咱们新军,他蔡瑁用什么阅兵?靠他的水兵吗?”
“哎呀我的将军啊,现在首里城那帮人就怕咱们闹事,正相近办法驱赶咱们的人呢,听朋友说,这次阅兵蔡瑁动用的是炮台的水兵和御林军拼凑的……”
“切,御林军能干什么?花架子罢了……老掌柜呢?不会也被拦下了吧……”
“这倒是没有,现在琉球府库早就见底了,协议签字后法国人怎么也得拿走三万两现银啊,除了丞相的洋行之外,还能依赖谁?老掌柜肯定是要入席的……”
听到范镰都已经参加了签字仪式,梁坤眼中刚刚泛起的光芒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现在就别指望老掌柜了,他也有难处啊!”
范镰心中当然有难处,这位一直刚强忍耐的老头,自始至终都心如铁石一样要和法国人拼到底,可是狡猾的龚橙在谈判的最后,抓住了老掌柜的弱点,一击命中软肋成功的改变了范镰的态度。
肖乐天还活着,虎妞还活着,范镰心中的希望没有破灭,女儿和姑爷就是老头心中的一切。
之前为了给女儿姑爷守住这份家业,甚至心中潜意识里还有几分为姑爷报仇的意思,老头忘记了生死,一心只想战斗、报仇,哪怕和法国人同归于尽都在所不惜。
但是现在不行了,当他知道女儿和姑爷已经航行在了大海上,正在回国的路上,而且很有可能遭到法国战舰的追杀,这下老掌柜发毛了。
舔犊之情实在是太强大,强大到可以推翻之前所坚持的一切,老掌柜现在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从主战派一下子就变成了主和派。
“赶紧和法国人签协议,他们要钱给钱,要虚面子给他们虚面子,一切都等女儿和姑爷平安之后再商议,只要人活着,就有一切!”
梁坤忘不了昨夜老掌柜的原话,他长叹一声对手下的鹰派军官们说道“克制住你们的手下,不要节外生枝了,如果真的能和平我想丞相大人也是会乐观其成的……总比交给丞相大人一片废墟要强啊!”
“大人!您真的信法国人吗?您真的信龚橙吗?”众人喊道。
“我信不信又能怎么样?人心散了,这队伍你让我怎么带?你们想杀法国人,要是等你们动手时候,御林军挡在你们面前了,你们是开枪还是不开枪?”梁坤突然暴怒的吼了起来。
“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是肉眼凡胎一个平平常常的天国老兵罢了,如果我现在还是满人嘴里的长毛,我管他谁挡路呢?谁挡我砍死谁!可是不行啊,谁让我听力丞相的话,谁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民族和国家呢?”
“丞相教你们那么多,什么时候教过你们屠杀自己的乡亲百姓?那些抱着一丝和平幻想的百姓们,如果堵在你们的枪口上,你们谁敢扣动扳机?”
梁坤愤怒的如同一只狮子“谁敢?你们谁敢扣动扳机!”吼声中,所有军官都涨红了脸,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头死活就是放不下。
现场一下子就冷起来了,没人能反驳将军的话,因为他们知道这并不是天方夜谭一样的假想,这就是让人纠结万分的现实。
战争并不可怕,只要万众一心舍生忘死,哪怕再强大的敌人也休想占了便宜去。怕就怕自己的民众里面产生分裂,一旦观念出现改变,就好像地基产生了裂痕一样,外力稍微一推,这房子就危险了。
老百姓大部分都是得过且过的,只要一日三餐能够保证,家人子女生命安全能够无忧,这样的社会已经称得上是太平盛世了,他们才不管谁当皇帝呢,爱谁谁!
龚橙的计划为什么能得逞,其实就是抓住了民众的这个心理,先用残酷的轰炸吓跑民众的胆子,最后再给他们一点希望的曙光,百姓怎么可能不上当。
这些新军如果违抗命令一意孤行,恐怕就得民心尽失,之前保护琉球的功劳就全得丢到太平洋里去,那时候骂新军的可就不是法国人了,而是自己的乡亲百姓。
梁坤无语了,周围的军官们无语了,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猜测的场景现在正在那霸城的街头巷尾发生着。
一条条宽阔的街道,得到尚泰王和蔡瑁将军联手签名军令的新军正在往城外撤退,按说陆军应该由梁坤直接指挥,但是大家都知道梁坤将军在北山小道受了伤,现在正在修养期间。
而尚泰王和蔡瑁将军的军令只要得不到梁坤将军的否决,那么新军也没有拒绝的道理。那些不甘心的士兵们一直在等候梁坤将军的否决军令,但是一直都没有等到。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当军令最后的时限到达之时,梁坤的军令也没有到,无数连队一片低泣,铁血的爷们们面对法国人的炮火都没掉一滴眼泪,可是今天居然很多人都委屈的哭出声来了。
“怎么能这样?咱们新军什么时候撤退过啊?老子我才要当逃兵呢……”
“凭什么让出城区?凭什么!难道就是怕我们向法国人发动袭击吗?既然他们害怕就别上岸了,滚回欧洲去……”
“这叫什么事啊?兄弟们白死了吗!”
班、排、连……一个个基层军事单位都骚动了起来,他们看着那份让人愤怒的军令,心里都很清楚,琉球君臣这是铁心要签合约了,这是铁心要卖国了。
“兄弟们啊,琉球有今天是丞相大人一手建设起来的,他们凭什么卖丞相的国!”
这句话可太诛心了,他们居然认为这是丞相的国,当年曹操都不敢说这样的话,这不是给肖乐天惹祸吗?
但是群情激奋下,谁都顾不得避嫌,军人们的情绪越来越不稳了。
负责警卫的御林军哪里敢管这群兵祖宗啊,他们甚至偷偷的往后缩,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就在士兵们情绪最不稳的时候,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从无数胡同里涌来一群群的琉球百姓,他们抬着烧开的热水,刚刚做好的早餐居然来劳军了。
“喝汤,这是新鲜的昆布汤……这里有饼是早上新烙好的……拿着吧,新煮好的鸡蛋,知道你们还没吃饭呢,快拿着……”
白发苍苍的老头大妈,满脸汗水的大婶大叔,甚至还有无数孩子捧着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蛋、年糕往新军手里塞。
突如其来的温情场景一下子冲散了刚刚汇集起来的戾气,所有的士兵心口就好像堵住了一块石头,又象刚刚喝完一盆热汤又咽下去两块冰疙瘩一样。
冷热两股气在胸前冲撞着,憋的士兵们都想哭。
“不不不,我们不要……我们有军粮,我们有纪律啊……”士兵在躲闪。
“拿着吧,大爷知道你心中有气,说实话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咱们得活着啊,咱们得面对现实啊……”大爷大妈们一边说一边哭。
还真让梁坤给猜着了,新军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一手,他们就怕自己一直保护的民众们哭泣,他们更怕自己一直所坚守所努力的一切被百姓们抛弃。
”乡亲们啊,我们不走是因为……是因为我们要保护你们啊……”话说一半已经说不下去了,百姓们的眼睛里已经给了新军答案。
那是苟且偷生的**,那是面对命运低头的懦弱,那是放弃了尊严后的羞耻……
“所有人听令……全体立正!敬礼……”在军官们的命令下,无数士兵轰然立正,向百姓们行标准的军礼,那一刻几乎所有百姓都不敢对视士兵们的眼睛。
“全体都有……齐步走……咱们出城,入山……”那一刻谁都听见了军官喉咙里的哭声。
“兄弟们……别给丞相丢脸,记住丞相所说的,我们是什么人……”军官们吼道。
“新军!我们是丞相的新军……我们是东亚的新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