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走入凉亭,看到护卫离去,不禁更加好奇这老人身份以及究竟想要做什么。
“敢问林老,究竟是何身份?”
“不急不急,慢慢儿聊。”老人提起温好的酒壶,在两个晶莹剔透泛出光泽的酒杯之中各倒了一杯,“边关最好的葡萄美酒,先请公子尝尝?” 莲心看着老人微微皱眉,没有去拿那杯酒。
“怎么了?公子怕老夫下毒不成?”老人看莲心没有反应,很是好笑似的自己率先拿起一杯酒,一口饮下,“唉!好酒啊,怎麽,公子还不愿意喝吗?”
“老先生言过了。”莲心拿起酒喝了一口,味道甘甜醇厚,喝下之后有隐隐有些后劲儿,“确实好酒。只是不知道,边关美酒,怎么传到这重关城?”
“我那女婿是个生意人,与边关互有往来,便送了些给我这个还算不错的老丈人。”老人笑眯眯地饮着酒,开口继续说道。
“您的女婿,一定是个好男人。”莲心说道。
“确实啊!我女婿小的时候家里苦,长大了做生意赚了钱,因为吃过苦所以不怕死,什么生意都敢做,在鬼门关徘徊了好几次,最后才算是赚了些大钱。”
“那您女儿,算是有福气了。”莲心说着,却又想到了莎莎。唉,不去想了,莲心又喝了口酒,这次是真想喝一点了,只可惜这酒不够烈,喝完也没有醉的感觉。
“呵呵!”老人嘲讽的笑道,“公子以为,出身贫苦的有钱人,会比那些天生的有钱人品行更加端正?”
“我曾听闻有官吏,儿时淋过雨,长大后所修建的每一处房舍,都会比别人家的屋子房檐宽出一些,让以挡雨。”莲心下意识地说着,其实并不记得这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呵呵哈!秦前春秋乱世,那时的人比现在更为纯粹,你说的那位旧时书生名葛军,少时淋雨大病导致双耳失聪,后来坐镇一方郡县,的确是有‘屋檐宽二尺,避雨忆儿时’的美名。”老人说到这里又笑了笑,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可是后来,公子可知那位百姓的父母官为什么被贬谪?”
“不知。”莲心皱起眉头。不再想些有的没的,而是专注于老人的对话。
“诱奸平家妇女。”老人说的很是平淡,眼睛盯着莲心,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这是...为何?”莲心感到十分震惊,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所听到的关于那位葛大人的事迹,总归是好的才对。
“幼时家贫嘛,父亲死得早,母亲一个人把他带大,孤儿寡母的哪里会不受些非议流言?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的葛军就对自己邻里的妇人们那些风言风语产生了强烈的怨恨,怨恨积攒着就变成了一种变态的依赖了,在长此以往的发展,到最后,就变成了...”
老人不再说什么,悠哉游哉的喝起酒,只留莲心一人独自思考。少顷,莲心说道:“一个人儿时受到的伤害,确实会记很久。但是,不应该把自己受到的伤害,转化为对别人的伤害才对。”
“呵呵哈,江湖上流传,说花间阁十公子早年间在江湖上就是善良好人的代名词,如今看来,似乎真是如此?”
“那就是后来入了花间阁别人乱传的,早年混迹江湖,没什么名气。”莲心有些自嘲地说道。
“那就更不得了了,反而出了名更加善良?”老人一杯酒喝完又倒了一杯,“不容易啊!”
“多谢老先生夸赞了。”莲心也将杯中酒饮尽,却没再倒。
“方才你说什么来着?哦对了,说我女儿福气好。”老人转动杯子,看着杯中美酒翻覆显得很是有兴致的样子,“公子说错了,我那女儿是个苦命人,我女婿虽然是个赚钱的好手,却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使得我女儿对他死心塌地,哪怕他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却也不离不弃。” 老人的一番话突然就像是一声钟鸣在莲心的心头响彻开来:商人,纳妾。
“敢问老先生,您女婿,在外面养的女人,叫什么名字?”莲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知道啊。”老人回答,叹了口气。“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小俩口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嘛,出了问题自己解决,我可不操这个心。”
“那,您可知道那位女子是哪儿的人?”莲心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不知道啊...兴许是哪个妓院窑子里的勾栏女子吧。”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向着莲心微微低头,“没有贬低花间阁的意思啊!”
“不至于的。”莲心说着,内心却感到一丝可惜:还以为是她呢,可是倒也不会这么巧,我刚听到她的故事就找到她的仇人的话,那得多么巧啊!
“唉!男人啊男人,要么爱上了不敢说,要么爱上了又变卦,何必呢?就像我和我妻子,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是这么些年来相互争吵、聊天,有什么事不能说呢?非要再找一个,难道在外面找的就比家里的更加了解自己嘛?”老人似乎是在问莲心,后者刚想回答,老人却又转过头继续说着自己的话,“一把年纪的人了,又不是刚认识的男女,动不动就闹分离的干什么?女子有女子的生活,男人要尊重,男人有男人的世界,女子也不必处处插手。本来是很简单的道理,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尊重罢了,可我那女婿,总想着要控制我女儿,想让她做一个乖乖听话的花瓶,怎么会呢!”
莲心听到老人的话不禁有些失神,自己是不是也是一样,就是因为太过想让莎莎保持第一次相遇时那种任人摆布、听话乖巧的样子,而忽略了她在逐渐恢复记忆之后觉醒的主观y意愿呢?自己是不是不敢于承认,在自己内心深处,有着那么一个女子,听话乖巧的、温顺需要自己保护的女子呢?所以当莎莎呈现出不需要自己保护、可以保护自己乃至于能在某些时候保护自己的状态时,自己太过专横呢?本来是想要找件事做不去想的,可此刻似乎,仍旧就满脑子想的都是莎莎。
“公子有什么烦恼吗?”老人似乎看出了莲心有心事,于是乎问道。“看公子沉思不已,难道是也有男女情爱一方面的问题?”
“啊,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一个...朋友。”莲心仍旧不确定自己对于莎莎的想法,究竟是一个曾经短暂的符合过自己内心梦中情人标准的女子,还是一个的的确确完完整整走进了自己心里的姑娘。
“朋友?那就不简单咯!”老人什么城府思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个“朋友”所蕴含的玄机:是曾经的朋友如今做不成朋友了,还是曾经的朋友如今不想再做朋友想更上一层了,还是曾经不只是朋友而现在只剩下朋友了?如此繁多,都是一个朋友就能够牵扯出来的问题!
“敢问公子,这位‘朋友’是为怎样的朋友?”
“就是...就是普通朋友...”莲心如此说着,内心却似乎有另外一个人在怒吼:普通朋友?你傻了吧?一起经历生死追杀,一起度过鬼林危机,一起扮演夫妇骗老太太过春节,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你丫脑子被驴踢了的普通朋友啊!
“普通朋友?”老人玩味地念叨这个词语,“一般而言,朋友就是朋友,加上了普通两个字,味道可就不一样了呢。”
“我...我们...认识也没多久。”莲心有些口齿不清的说着。
“没多久又怎么样?有些人互相看了几十年看不顺眼,有些人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觉得缘定终生,都是缘分,佛家说了,今生今世的一次回眸,得要前几世合计五百次的擦肩而过。看对眼了的人就不要放过,公子啊,听老夫一句劝!”老人满脸上写着:听老夫的话准没错。看着莲心甚至都忘了喝酒。
“可是,我...”莲心似乎仍然无法确定自己对于莎莎的情感究竟应该作何归类,迟疑不定。
“公子啊,那不如老夫问你几个问题。”老人收回视线,将已经又凉了下来的酒喝掉。
“什么?”莲心几乎就是有些迷茫的问道。
“公子,您的那位朋友,最爱吃什么?”老人一边倒酒一边冷不防地问道。
“豆沙包。”莲心自己也没想到的脱口而出,甚至啊,都没有经过思考。
“那您的那位朋友最不喜欢吃什么?”老人并没有给莲心倒酒,自己到完之后自顾自喝了起来。
“青菜,或者说除了肉以外的配菜,都不喜欢吃。”莲心说着,想起了那次给自己盛汤的姑娘,不禁笑出了声。
“哦?倒是个奇怪姑娘。”老人嘀咕着,心说这世间许多女子是爱吃青菜不吃肉,来保持身材,这位姑娘倒是个奇女子! “您的朋友可有喜欢的颜色?”
“红色”
“可有喜欢的东西?”
“爱买些小玩意儿,首饰、玩偶都买的。”莲心越说越是想起那个每次逛街都开开心心挑这挑那的姑娘,笑得越发明显了。
“那么公子,倘若今日您的那位朋友有生命危险,您是唯一有能力有机会救她的人,你会救吗?”老人见莲心笑着似乎想到些什么,趁机问道。
“会的。”莲心几乎是脱口而出。
“哪怕付出生命?”
“哪怕付出生命。”
“呵呵哈,那不就完事了,虽然说有些老套,可是公子你这明摆着就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怎麽会是普通朋友呢?”老人笑眯着眼睛,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这样吗?”莲心有些失神的回答。
“是啊,虽然可能公子对于那位姑娘有些方面还不算了解,可是公子你想想看啊,一个你只要一提起来就笑的开心的女子,怎么会只是个普通朋友呢?方才我提到花间阁都不见公子这么开心,此刻只是说说人家喜欢吃的东西就会笑出声,怎麽还说普通朋友啊?”老人几乎就是在明示了:你这年轻人分明就是喜欢人家姑娘的嘛!
“这样啊。”莲心仍旧失神,又想到了那个一巴掌拍飞完颜重器、一拳一个江湖“好汉”的女子,那个包饺子包的歪七竖八奇形怪状的女子,其实自己当时都觉得很可爱,只是后来想才觉得不符合自己梦中情人的样子罢了,可是,所谓的梦中情人标准,不就是为了那些自己觉得不可爱的女子、不可爱的行为准备的吗,当自己觉得那些不符合的行为出现在莎莎身上一样很可爱的时候,难道不正好说明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梦中情人,是谁吗?自己心中的梦中情人,不过是一个言听计从、毫无自保能力甚至就连自己自我行动能力都欠缺的傀儡样子,这一切难道不就是想莎莎说的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吗?从小看着父母家人被屠杀殆尽,没能力保护任何人的莲心,想象的那个女子,不就是为了让他觉得保护了别人、保护了家人、弥补了当年年幼时无力回天的遗憾与自责吗?自己根本就不是给自己设立了一个喜欢的对象,而是一个代替家族、邻居,代替桃花源的保护对象,自己根本不是在给自己找梦中情人,而是再找一个满足自己保护欲望的工具!当自己在树林里下意识抓住莎莎的手,不也说明了自己真的真的很在乎她吗?为什么自己这么蠢一直想不明白呢,为什么面对她,刚才在馄饨摊位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呢?
“公子,明白了?”老人看到莲心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通了,当下给他倒了杯酒。
“想通了!多谢老前辈!”莲心很高兴的将酒一饮而尽,紧接着就要起身辞谢,好赶紧去找莎莎认错,告诉莎莎自己不是想要甩掉她,自己会跟她去蛮荒,送她回家,然后跟她一起,去找宝莲灯!
可就在莲心起身请辞的下一秒老人的一句话,却让莲心瞬间浑身冰凉!
“想起来了,我女婿在外头养的那个女人,后来还怀了孩子,可惜被我女儿带人,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