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灯光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融合,柔和中带有着一丝的暧昧的气息,武未不知道跑哪去了,当下在这柔和暧昧的气息之中,就只剩下了莲心和莎莎对坐相视。
月光打在莎莎的左脸上,白皙如玉嫩得就好像是荣华堂刚刚做好出炉的水晶糕,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上去捏一捏,就好像是天底下再没比这更佳素雅淡美的风景。另外半张脸则是被油灯的火焰光芒打亮,本就红润的嘴唇此刻伴随着火苗的闪烁妖异地舞动着,暗红的光芒下漂亮的脸蛋儿多了几分妩媚与艳丽,眼中有火苗微微颤动,就好像是有情人儿内心乱撞的小鹿,不愿表露却又欲盖弥彰。面对这样的莎莎,莲心所能做的就只有忍不住的微笑了,莲心的面容本就是柔和乃至于有几分女相的,白发披肩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就像伯牙遇上子期,两相知音。一双明亮的眼眸里再也不掩盖那份对莎莎的喜爱,满满的都是对眼前女子的温柔与对于自己说出那句话后,女子反应的期待。
可听到莲心的话语,莎莎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哪怕是那句“我都听你的”也似乎并没有翻起什么涟漪。比起莲心带着温柔笑意柔情似水的眼神,与之对望的莎莎的眼神只能说是毫无波澜反而还有些莫名其妙:谁要你听我话啦?听就听呗说出来干嘛?
“继续啊!”
莎莎没多想,只是有些被这个盯着自己也不说话的家伙气到了一样,开口略显急促地说道。
“啊?继续…继续什么…”
“故事啊!”
莲心一下子懵了,原本以为莎莎至少会说点什么暧昧的话吧,如此氛围自己又那么明显的暗示了,可谁能想到呢,这姑娘思路太过飘忽不定啊!莲心赶忙地是深吸了口气微微平复内心的激动与期待,转而为尽量平静客观的,讲述自己知道的故事。
“张三爷的故事,也算是个悲剧吧。张三原本只是一个农民家的穷孩子,靠着父母亲地里微薄的收入长大,他从小就羡慕城里的人,羡慕他们吃得好、穿的暖,自己呢却只能是吃些没油水儿的东西,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裤子,吹风受冻。”
“直到他十岁那年吧,家乡那边发了蝗灾,闹饥荒闹得严重,爹娘都死了,他就是在那时成为了孤儿。张三运气好,靠着及时到来的衙门补助和皇帝陛下的开仓救灾,活了下来。但他把爹娘的死,都记在了心里,算在了那些高官富贵的头上。没了爹娘自己也种不了地,张三开始四处找事做,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就做过了绝大多数穷人家可能找到的仆役事儿,什么抹地擦鞋,什么担水挑粪。当然在这过程中,他更见识了上层人,也就是那些雇主的华贵生活,越发的觉得他们该死,觉得他们抢走了父母亲的一线生机。”
“他始终记得,当时明明还有一口气在的父亲,背着自己到了镇子上,找到那里正在分发的灾粮,明明是每人都应该可以拿一个窝头喝一碗粥,可那个年轻的官员却是只给了他们父子两人一个窝头,不论他的父亲如何气若游丝地告诉对方自己家里还有将死的妻子,告诉他自己的孩子已经大半个月没吃过饱饭了,那个官员始终没有肯让他们两个人多拿哪怕一个窝头。后来的他,就不再对人间的人抱有什么情感了,就像看一个个的木偶,在大街上演着跛脚的戏码。”
“十五岁那年,他看到了一幕,重新燃起了他的欲望,也改变了他的一辈子。那时的镇子上,换上了新上任的官员,对于原先官员集团的私受贿赂问题查的很严,原先的一大批官员富豪都在那一次落了马,被判处斩首示众,秋后处刑。张三正好被某一个官员家的家人雇佣提东西一同入狱,去见自家老爷最后一面,张三看到那个犯人的时候看出了对方的身份,那就是当年面对将死的自己和父亲不近人情的那一个!”
“原来,他们在赈灾一事中上下勾连串通,苛扣了本来应该分发给百姓的粮食,再在朝廷分发抚恤金给百姓之后高价售卖一小部分,从而赚取差价,与此同时也将更多的粮食拿到了别处售卖,赚取利益。都说赚钱不赚穷人、将死之人的钱,都说牟利不在饥荒、天下大乱之际,可他们两样都犯了,所以他们被抓进大牢,斩首示众。”
“张三怎么都忘不了那个官员与之前分发粮食时候神气表现截然不同的落魄样子,那种失神、无措甚至于已经如同一个死人的样子,低着脑袋就那么痴痴地看着为了自己哭的死去活来甚至比自己都的还要难受的娇妻美妾,就好像他们在哭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张三记得,永远记得在那双眼睛之中所隐含的恐惧,那种恐惧是对于死亡最直接的恐惧,是彻彻底底生不出半点反抗念想的恐惧,是绝望到了极点以至于完全无法再感受到任何情感涌动的恐惧,他很喜欢那样的眼神!离开牢狱之后,张三看到了让自己更开心的一幕,那位官员的丰腴妻子走出牢狱便擦干了泪水,径直就扑入了早早等待在一旁的一位同样身穿官服但却比原先那位显得官位更高的男子怀中,嬉笑怒骂摸着对方的脸说‘总算摆脱那个废物了’随即两人开始亲吻着向着马车里走去。张三觉得自己的大仇得报,但很可惜,不是自己亲自动手,也很可惜这世间恐怕还有更多类似的官员还活着,坏人太多好像杀不完全。”
“行刑的那天,人群中的张三,看到了那个官员走上刑场,看到了那一刀之后喷出的血液和掉落的头颅,张三觉得内心有什么被点燃了,那是欲望,是激情。那之后,张三午夜梦回,永远都是刀刃砍在脑袋上的场景,他太喜欢那种感觉了,所以,找到一位老刽子手,拜师学艺。”
“老刽子手当然会答应,做这一行的,太损阴德,往往找不到媳妇儿,也没有后人,哪怕有多么精湛的技术,有多少砍人的心得,也都无人诉说。张三在老刽子手那里学会了这一行的规矩以及老人所有的技艺,最终老人去世的时候,张三已经是镇子上最为着名的刽子手,这一行虽然损阴德、闲话多,但盖不住赚钱也多。张三内心充满对斩首的欲望与对官员的仇恨,却也还存有一丝善意,对那位教导自己的老侩子手充满尊敬,在他死的时候为他买了棺材、送葬入土。”
“老侩子手除了张三这一个弟子,还有一个收养的在饥荒中险些死去的女孩儿,比张三大两三岁的样子,一直帮老人管理年轻时砍头收的钱,正是她的合理管理,才能让老人这么一个损阴德的人,安享了晚年。可能是习惯了与侩子手生活,可能是张三的追求打动了女子,也可能是女子在张三身上找到了与自己相同的身世经历,两个人成了婚,还有了个白白净净的孩子。”
“孩子出来的时候,张三很震惊,他以为像自己这类损阴德的家伙,生出来的孩子会像邻居们说的那样,有什么缺陷,但没有。妻子劝他就不要再当侩子手了,把孩子安心养大,比什么都重要。但张三不听,倒不是他觉得孩子反正已经有了那么所谓的损阴德一事可能根本就是骗人的,而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停不下杀人的手,收不住落下的刀。”
“日子仍旧过,直到一天,他发现斩首的官员正好就是当年那个在牢狱门口等待别人妻子的官员,还有那位上位之后立即就拿下之前一批腐败官员的年轻人,原来,好官也会变成坏官,好人也会变成坏人,原来,这世间没什么好人,只是对你坏的坏人挡了与你无关的坏人的道路,那个坏人就‘帮’你杀掉了这个坏人,你还以为他是好人,其实只不过是另一个来欺压你的坏人罢了。当年那个女子出现在了刑场,这次又挽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臂,笑着指着刑场上的囚犯。”
“张三砍完脑袋,突然觉得也没有那么开心了。为什么自己要等那些混账欺压百姓完了之后才能杀他们呢?为什么,自己不能直接动手呢?可等他回到家,却不再能想着为什么了,因为家中的妻子、儿子,倒在血泊里,家里的钱被洗劫一空。可他没有悲伤,他习惯了。父母死了,师父死了,认识的人死了,他已经习惯了,毕竟自己就是一个送人去死的家伙不是吗?”
“张三轻轻搂住已经发寒的妻子尸体,看得出她的衣服被人粗暴的撕开,知道她在死前或者死后,经历过什么。张三没去看孩子,他知道,阴德的报应还是来了,自己的孩子终归是活不下来的。可紧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妻子的表情很平静,就像是原本正在带孩子的他突然被人从背后一刀砍死,手法那么毒辣甚至来不及让她做出什么表情。那个凶手,是在妻子死后侵犯了她,明明已经是一具不能挣扎的死尸,却仍旧用残暴的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的手法撕开了她的衣服得到了她的肉体吗?喜欢做这种事的人他知道,有个连无头女尸都愿意用这种方式侵犯玩弄的男人,每次在性和血液的交错中感到快感的男人,就是今天在刑场上那个妇人手臂挽着的男人。”
“张三那一刻似乎想明白了,自己可以不用等官府判刑的,随时动手就好。所以那晚他杀光了那人府上五十多口,他将那妇人的脑袋砍下之后,就扔在那人面前,静静地盯着,示意那人想做就做啊!然后在那人达到高潮的瞬间一刀砍下他的头颅。原本侩子手所谓的午时之后不斩首,在那时就被他破了,从此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他四处杀人,只杀官员,而且都是砍头斩首,引起朝廷的注意,开始逃窜,最终遇上高老爷他们,加入了他们。”
“至于那位仵作,江湖上流传的就没什么了,有人说他只是凑数的,也有人说,他的实力远远还强于其他三位,手段也更加残忍见不得光,只是下手太狠没人见过罢了。这就是关于四人众,江湖上的故事传闻,每一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每一个,都是跟地狱做交易的人。”
莲心说到这儿,有些口渴了,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水,喝了下去。喝完水,看着瞪大眼睛的莎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吓到了,但又想到高老爷那故事都没吓到的姑娘给这故事吓到了不合适吧?紧接着莎莎就说话了。
“那要不,我不护着你了,你自己走吧?”
莎莎说的很认真,一字一顿的,就好像是思考很久之后说出来的决定一样,此话一出,莲心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强行咽下之后是咳嗽连连。
“咳...莎莎,不是刚才不是这么说的...”莲心觉得都快有点委屈的感觉了,看着莎莎有种欲哭无泪的想法,但是莎莎的表情认真的完全不象是开玩笑的意思,“莎莎,你认真吗?不是,他们又不杀我,别人杀我...说好了一起的,毁约要被惩罚的...而且没有我谁给你买包子?买钗子,买那些你喜欢的小玩意儿...我...”
莲心已经快想不出理由来了,毕竟莎莎如今恢复了大半记忆又基本学会了中原话,按理讲自己回蛮荒并不比他莲心陪着的情况下困难多少,甚至一个人要出关还简单一些!
“骗你的,一起。”
莎莎看到莲心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很是开心,笑出了声说道。莲心看着莎莎,就好像是一个偷偷做了坏事还没被发现,等说出来已经不会受罚了的孩子一般,笑得合不拢嘴、充满了得意与骄傲。莲心觉得,似乎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是能够左右莎莎情绪的了,不论是什么样的环境、氛围,似乎这姑娘总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处世态度去面对,这一点,可能是天底下很多人,想要却无法达到的吧。
“困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