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王刘恒,这个大离王朝朝内朝外、朝野江湖、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不会陌生的名字!当今皇上的唯一在世血亲。当年的那场九子夺嫡之中死去了七位皇子,原本就作为太子的当今圣上其实只不过是杀掉了好斗、起兵造反的大皇子,作为四皇子却接过太子位的他其实还算是仁慈,愿意将自己的兄弟们分配到朝内或者朝外,不论做官也好、在宫中养着也罢,只要是不威胁到国家安危,他都愿意给他们善终。
但这位清阳王可不这么认为,原本就作为一直被欺压的老二,就像是找到了一个翻身的机会一样以雷厉风行的做派在自己的弟弟当上皇帝的第一年中残忍的杀害了自己剩余的六位兄弟将他们的部下势力悉数纳入自己麾下,要知道不论是多么没有机会当上皇帝的皇子,身边也总会有一些人对他言听计从、为他出谋划策,天下共主的名号从来就不是稳定属于谁的,机会就在眼前你赌还是不赌?那么这样一来这一大批想要在王朝统治者交替之时做那扶龙之臣的投机者,就全部成为了刘恒的部下。
你说他们野心家也好,投机倒把也罢,能够走近皇子身边的人,当真都是沽名钓誉之辈?那时刘恒的势力早已经是布满朝野上下甚至已经足以与新帝掰掰手腕!
面对一个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几乎是不论什么样的残党旧部都能够完美收入麾下,并让其心服口服的对手,本来就以仁慈着称的新帝将要如何? 要知道,先帝所留下的大离是怎样的大离,那是一个内耗不断加重几乎不需要外敌入侵就已经是内损连连、自顾不暇的大离。是表面上看上去仍旧繁华、人声鼎沸,可实际上百姓在许多看不见的角落里是苦不堪言。
那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结党营私也好,文官武官的相互对立人心不齐也罢,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说明这个曾经鼎盛强大的王朝已经在走下坡路,甚至很有可能就会在下一任皇帝手上实现那个前朝的诅咒,导致王朝的覆灭!
那么应该怎么做?上任一年几乎都以仁治、甚至放任态度治国的皇帝,明显想要依靠百姓自己发挥出王朝的新生,所谓的无为而治,不逼迫也不强求,希望靠着王朝的底蕴去孕养一个全新的国度,就像是凤凰涅盘,不过是遵循自然规律。至于说外敌骚扰,也多是给钱、给粮寻求解决方案,在很多人眼里,这甚至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君王,那么他们所支持的人,就很有可能会转向那位强硬的皇子刘恒!
新帝或许是得到了什么高人指点,又或者是内心原本就这么想,向刘恒承诺:“王朝上下治军打仗已经无人能出其右,兄长想要这个王位在下也不是贪恋权力之人,只不过兄长若是一边在朝中与那些个文官武将争论不休,一边心系边关战事,或许最后会落得个两难全的境地,不如在下就先在这龙椅旁摆个位置帮兄长你看住王位,带兄长平定边疆回朝之时,自会让出!”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承诺之后,咱们的这位新帝还真就是不再坐在龙椅之上上朝,而是搬了把紫檀木椅子坐在一旁!
没人知道除了这封明面上的承诺之外,刘恒还听到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夜他入皇宫清晨走出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人马直奔梁州边关开始了边塞生涯,直至今日,仍旧如此。
但明眼人都明白,如今朝堂之上,刘恒的人手已经所剩无几,就算有也是形同虚设早都被架空了,而当今圣上也依靠着这么些年的的确确减少了百姓税收、劳役而赢得了民心,就算是如今的刘恒真的能够摆平边塞外敌,也恐怕是接不住这个王位,那么到时候,时任太子的刘裕,可就比他刘恒,更容易接过那把龙椅了!
而所谓的清阳王,实际上在大离早就已经不再实行分封制,谁都知道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封赏罢了,根本什么都没有,封地也只不过是边关梁州那一片荒凉土地,甚至连荆州都不如许多!
这位清阳王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想的,居然是相信了这么一个荒唐的承诺,就放弃了坐稳皇位的机会,心甘情愿跑到那鸟不拉屎的边关上一坐就是近十年!
可你要说清阳王的这一生是否真的比那位天子差些,倒也还有的说头。咱们这位王爷,不仅是大离史上第一位所谓的亲王,更是在边关有着“土皇帝”的威名,据说在那梁州地界上,都有着“清阳高悬照真龙”的说法,意思啊就是指咱们这位一洲之王才是真真正正的王朝砥柱,才是那位所谓的真龙天子能够光明正大治理国家的前提所在。
而且作为一名边关将领这位王爷的战绩也是傲人,坐镇梁州以来不曾再有边关蛮人踏入边城半步,甚至还多次率军亲自进入蛮荒地界征讨,要不是蛮族善于躲藏移动,恐怕早就已经不再能够威胁我朝边关,人们谈起这位清阳王,不说中原远离战火的文人墨客,就说那边关两州之上的百姓官员,恐怕没有一个不心生佩服,没有一个不是一提起他就拍手鼓掌、赞叹不已!
其中不论是与蒙古部族那场“平原百团战”,还是对于赫连部落的“智取鬼母山”都是军中乃至江湖传奇中不可缺少的故事话题,故而莲心这样子完全不知边关情况、丝毫不懂朝中之事的人,也能够对于眼前这位中年人耳熟能详,今日见到真人,不说之前听说“王爷”二字时的兴奋,就今日当下的表现,还真没多少是装的!
只不过这就反而让他更为奇怪,这位王爷,要找自己做什么呢?
“不必多礼,今日老夫既然选在青楼见面,就没想过要用王爷的身份见你,也不摆什么架子。”
刘恒摆了摆手,示意莲心没有必要起身行礼,随后是伸手摘掉了自己的面具,“算了,一张老脸也不怕羞,被人看见便看了吧,不向皇帝陛下后宫佳丽三千,王爷也得逛逛窑子才行呐...”
刘恒笑着说道。面具后面的脸,确实让莎莎瞪大了双眼。那是一张饱经沧桑、留下一道道沟壑的脸,就好像是风吹日晒的岩石石壁,一头长发花白,看上去倒不像是皇上的兄长,而更像是先皇的兄长才是。
一双眼睛之中左眼已经浑浊溃烂,应该是受过严重的伤势,可能也就右眼之中,能够看出一丝独属于边塞中壮年男子的气势与豪情,那种包纳百川、坚韧如山的眼神,绝对不是莲心这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能够拥有的。
“怎麽,吓到了?”刘恒笑着问道,那张脸笑起来的时候丝毫没有变得温柔,反而是显得更加的狰狞。
“不敢。”
莲心连忙行礼坐下,就好像是这位边关名人,自带着一种不一样的气场与威压,使得眼前的年轻人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多做什么,只是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那张女子看了都得说上几句漂亮的脸庞,和颜色相同质感却与刘恒天差地别的一头雪亮白发。
一个面如白玉发如雪,一个脸似刀刻鬓微霜。一个左眼浑浊右眼亮,一个双目闪作天上星。一老一少就好象隔着岁月的磨砺,相互望去,不料地见到这张脸,那位清阳王却是愣住了。莲心不解,刚想发问,刘恒却是率先开口。
“我就说是谁敢在京城里踩着老夫的马车顶走路呢,原来是花间阁的十公子,嗬哈哈哈!看来都是缘分呐!”
莲心这才反应过来,朝野上下有几个人敢自称王爷?还在京城天子的脚底下喊出来?
那可算得上是当今圣上整个帝王生涯中为数不多的失败经历,谁敢在他的面前说这种话那都无异于是虎口拔牙,既然那位马夫敢于在大街上当街说出“王爷”,那么还能有谁够资格坐在那马车之中呢?当下的莲心不禁觉得脸红,忙是低头抱拳说道:“当时的确是情况紧急,不料想遇上了王爷...”
“不打紧...不打紧...”刘恒笑着打断了莲心的道歉,“你倒是跟你那位二师兄很不一样啊,你那二师兄,可不会对谁如此礼数周全,还愿意道歉,还亏他是个读书人嗬哈哈哈!”
刘恒虽然似乎说的是孔生的坏话,但明眼人都知道,很明显的那位花间阁二公子,很是合咱们王爷的口味,提起他来啊那是笑得合不拢嘴。
“王爷说笑了。”莲心不禁有些无奈,自家那位二师兄似乎总是能够这样,明明做的不是什么读书人的事儿,却怎么看怎么像个读书人,“王爷见过我师兄?”
“不然我为什么找你?”清阳王笑着回答,又喝了口酒,“真不喝?”
“算了。”
莲心再次推脱,如果说第一次是提防,那么这一次可就是真的发自内心不想喝酒了。
“敢问王爷,二师兄找您,要给我带什么话嘛?”
莲心觉得,自己那位二师兄虽然看起来不像个正经人,行为古怪,但绝对不是闲的没事会跟一位朝野上下都忌惮几分的王爷无缘无故瞎聊的人。
“不要急嘛。”刘恒轻声说道,“其实嘛,我原本还是很担心,一把年纪又不在江湖上混的老家伙,十公子会认得我?会愿意与我共饮一杯酒?怎么想都不合理啊呵呵...”
“世间名利客,皇家最为多,王爷愿放野心去,只为国家扶厄运,不论江湖还是庙堂,提及都是夸赞与敬佩!”
莲心说道。
“‘终是放了野心去,为我国家扶厄运’,那些个不要脸的文人墨客,写下来的这些所谓赞美我的诗句歌谣,都是些屁话!”
“他们整日里在那所谓的圣贤书中坐吃等死,哪里看得到边关百姓苟延残喘?他们整日里口口声声说的仁义礼智信,哪里顾及得了边关人妇食夫、人夫食妇?他们一天到晚摇头晃脑看着江山如画,哪里知道他们眼中的大好河山,在边关百姓看来,就是一大堆很好的葬身之地罢了!”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如今只求边关寿,战火几时休?说什么花好月圆人长寿,山河万里几多愁,似那春水流;可曾见胡儿铁骑豺狼寇,黄河饮马血染流,多少人断头?”
“史书之上,回朝文报,‘边关战事惨烈’几个字如何说得清那尸山尸海,说得清那满家忠烈皆死尽,不见中原几人来?怎么写的出那些个边关好男儿,鲜衣怒马,仍少年时,不教那边贼南渡,自己却再也无法北归?怎么写的出我梁州青壮如韭菜,割完一茬长一茬,却又是长完一茬割一茬?”
“写的都是些闺中怨,说的都是些男女情仇,怎麽对得起我边关男儿郎!何人曾见大漠孤烟,何人曾闻铁蹄踏破,何人曾知边关疾苦?”
刘恒尽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与愤怒,压低的声音依旧能够听出他的咆哮与愤怒,就好像这位放弃了王位、放弃了许多的男人,不为自己,就想为麾下的将士们、边关的百姓们,讨要一个说法,一个对得起他们的牺牲的说法!
莲心没有说话,那些未曾到边关去,未曾知边关苦的人之中,也有他。 刘恒微微深呼吸着,看着眼前不做声的年轻人,却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年轻人,当时自己也是这么开口质问,比起只是江湖人士的莲心,那位穿着貂裘神情平静的年轻人更像是被他刘恒指着鼻子骂,可后者仍旧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
他始终记得那双看似玩世不恭吐露着不敬与轻浮的桃花色眼眸,也始终记得那个读书人给予自己的回答。
“我知道。您也知道。边关所有的将士知道。”
“如果这些还不够,他们的家人知道,甚至他们的敌人也知道。”
“塞外的每一粒黄沙都知道,每一处黄土都知道。每一阵从边外吹回的风,都是他们在讲述你们的故事,每一缕照耀过边关的阳光铺洒在中原的石板路上,都是他们在倒影你们的身影。”
“总会有人不知道,甚至故意不去知道,但也总会有人知道,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