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在侯府角门内,仰面望着枝头积雪。
雪盖玉梅,梅上是灰沉沉的天。
她呵着手,沉思,柳如海这样的大夫,他都说二老爷的病不过是个障眼法,那恐怕就是真的。
但如果也不是侯爷生病,那是谁?
她可是各房都去问安打探了,府里没有病人。
至于二老爷的亲娘老姨奶奶入冬的病,那是老毛病,二老爷每年都请大夫,犯不着侯爷亲自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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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晚?”
“娘。”
她回头,看到吴大娘和曹爹一前一后从角门进府上值,她检查了父母的衣裳,手炉,叮嘱了爹上值不要溜班儿,娘也不要被人欺负。她就从小径拐往正堂。
她这回也先去了二门总帐房边的小花厅,向连二管事施礼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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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娘子来了。”
外宅花厅与外书房只隔着一座梅林,廊屋里,连城早早就看到她的身影,不禁招呼。屋里几个陪着说闲话吃茶的小管事连忙都起身,垂手,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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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进去。
方才路上,她就看了一圈,护卫司的巡守还是和以前一样。
秦猛这小子办差利索。
她要偷佛像,自然麻烦。
早知道,以前她安排巡守路线的时候,就避开东头的库楼了。那里如今放着侯夫人的嫁妆。
炭盆里红通通的,连城笑着站起来,叫换茶。
她解下披风。
连二管事是侯爷心腹,就像她爹之于大老爷,是书童一样的亲近人。
他历来打理侯爷外出衙门上的事,以前算是她没名份的上司。
她如今调到内宅,不能把二管事丢在一边,毕竟锦衣衙门里的空饷还要拿的。年节下衙门发的米面鱼肉总有好几担儿,她也要拿的。
二管事会做人,待她这个废人也很是客气。
多亏她有眼力劲,早早打点了连城,人情世故,礼尚往来她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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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坐。这边暖和。来人,把窗关了。”
廊屋四窗掩闭,她在皮垫椅坐下。
连二管事让她吃了新来的秋茶,又知会了她,秦猛秦百户顶了她在外书房的差,替侯爷守夜。他道:
“若是有事,秦百户也许还会向青娘子讨教几句。你这段日子,不妨多来几回。”连城客气着,“护司卫调了不少新人来。你帮着他安排安排。别乱了。”
“二管事放心。”她自然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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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寻思着,侯爷上回在书房问她,可愿与秦猛说亲?
若是她愿意,成亲她就有孺人诰命。
过几年,秦猛就升千户。她的诰命也跟着升。全是侯爷一句话。
她就料到,侯爷是让秦猛来顶她原来在外书房守夜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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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外面调进来的锦衣卫,不如她懂府里的规矩,都是她管着。若是秦猛和她做了夫妻,自然就稳妥了。
但她,虽然不讨厌秦猛,却不愿意做亲。
不说别,她早知道,秦猛迟早有一天要和苏锦天翻脸。
她也只有两个好友。
一个医鬼陈明。
一个苏锦天。
宋婆婆和罗妈妈,年纪比她大,虽然心里和她好,但又不会说出来。倒是陈明与苏锦天,少年轻狂,谈笑间也敢以刀割首,寄交好友,托之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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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了半盏茶,系上烘暖的披风,施礼告退,廊屋外漫天的轻雪飞扬。
果然,她就在彩绘碧廊上见得一团秋光秋色,冬雪中依旧清透明亮的秋香色飞鱼服,腰间双刀。
是秦猛。
她想,明明是如厉风怒号一般的气质容貌,偏偏能叫她觉得明净如秋水。
秦猛是一个正经人。
和柳书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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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青娘子。”
“不敢,秦大人。”她笑语施礼,瞟过他腰间绝锯双刀。
这一位也是使刀的,以往苏锦天对刀君凤翎有多不服气,如今的秦猛对新的天下第一刀苏锦天,就有多跃跃欲试。
她想,金陵长街,秦淮夜月之下,迟早有生死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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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人放心,罗妈妈可是在汤国公府里呆过的。有她在,又有二管事提点着,秦百户的安排想来一切都稳妥。”
她嘴上谦逊了几句。
他们说的是锦衣卫在侯府内宅的轮班巡守。
锦衣卫护卫司并不是家奴,论理不方便进内宅。但宋成明在锦衣卫经营多年,积功升副都督,不论旧仇新怨,想刺杀他的人不知凡几。
他随身就有四大护卫。
便是去侯夫人房中,他们也是跟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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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妈妈和宋婆婆,进出内宅没有什么不方便。陈爹子年纪大了,练的又是童子功。”她一一点明四大护卫的选择,“秦大人,你自与别人不同。”
秦猛是寺院出身的俗家弟子。有个佛号,圆光。
秦猛欲言又止,拱手,点头。
她微笑,是她在二管事面前推荐秦猛接替自己,原因是,秦猛在她有一回受伤的时候,说她杀气太重心境不圆通,让她多颂读抄写《药师王经》。结果,她沉迷佛经,还去佛寺里做白工,似乎有点傻得过头。
“我最近,觉得心情平静多了,谢过秦大人。”她在廊上,合什一礼。
“青娘子,有慧根。”秦猛眼中欣然,亦是双掌合什。
金刚怒目,亦是慈悲。
她微笑点头,与秦猛作别,便缓缓走向了内宅。
罗妈妈以前和她说,秦猛是个爽朗性情,她却没看出来。他在她面前,一直如此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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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外腊梅,开得如黄云弥漫,清寒中幽香不绝。
她回头看看二门外的廊上,秦猛还停在那里,像是在等人。
她心想,秦猛没问内宅护卫要如何重新安排。
看来那位新宠细柳有事儿,但也不算事儿。侯爷应该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在外书房与正房这两处居住。
否则秦猛必要向她打听,怎么安排妾侍院里的巡查了。那里毕竟是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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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侯爷看中了细柳。但还没去她房里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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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测出来,不由得疑心重重。侯爷至于如此薄情负心?
楼夫人等了他多少年?
她深深一叹,侯爷连战百刀都不如。
战百刀好歹骗她时,也没有敢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
更不要说,她问了秦猛一句:“府里的流言是侯爷所命?”
秦猛同样,沉默不语。
前有连城,后有秦猛,她便拿定了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