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匆匆而至,禀告了青罗碧影直闯进庄的经过。
示威吗?冯均卿暗想。
曹夕晚忙着赶回侯府捉南枝,虽然她确实是过来示威。南康侯府是她的地盘。战百刀敢直入内宅,这太看不起她了。
“她有事?”杨平粹拿刀跃出亭,怒目,“她敢来,我和她先杀一场。”
“……她出门逛逛,看到你又想起旧仇觉得不顺眼,就回去了。”苏锦天回答。
“……”谁看谁不顺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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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均卿微有怅然,但见得苏、杨二人说话,他负手走到一边仰面观雨。
湖畔的雨雾水雾涌入亭中,缥缈朦胧。
他长叹,他暗中进侯府一趟,是想找找宋成明手下最诡秘的傀儡人。
他当时倒不是想套话,只是随口,也是免得被她怀疑是假侯爷。
但出乎意料的是,曹夕晚竟然半点不知道宋成明手下的傀儡人?不,她只是嘴风很紧。
无论如何,他也得让宋成明清楚,福寿丹的方子、碧影心法,确实不错。
但……天下只有一个青罗女鬼。
他与曹夕晚曾经是情人,他甚至比宋成明更熟悉幽冥九变,他可不会上当。冯均卿冷笑,福寿丹他也做过几枚给淑鸾,她要仿制长生丹是盼着得宋成明的爱重,且看番子们要毒死多少人,才能练出一座十二人阵法。
而碧影傀儡阵,等苏锦天杀了师叔师伯做了碧影宫主,得到所有的碧影傀儡阵法,他再抢这两样东西不迟。
他现在,就想知道,宫里藏在陛下身边的傀儡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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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均卿并不知道曹夕晚暗中准备着罗汉紫金丹,准备大捞一笔专坑自己人。他沉吟着,那天进府,他暂时还没看出来是不是可以收买曹夕晚。
她后悔吗?
他慢慢抚过自己的咽喉,眼中沉眸,他呢?怨恨她吗?
突然,庄门方面又传来了一声唿哨。
他霍然转头,是她在吹?
什么事?
“她回去了。她自从病了,就特别喜欢闹腾示威。唯恐别人小看她。”说话间,另一个高大的玄衣人影进了亭,挡去他的视线。
他淡目一扫苏锦天。
本以为,他假死后,她与苏锦天会成亲。
万没料到她孑然一身,他不禁又一次自问,他后悔吗?
苏锦天微拱手:“冯仙师?以前传我密宗刀法的那一位冯仙师,似乎不是你?”
“他是我的弟子,分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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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只在看不顺眼的人面前才刻意示威,她在秦猛面前可从未如此。
她疾马冒雨,奔回侯府,扑了一个空。
“南枝呢?”
“南枝冒失多事,太太找了个牙婆过来,把她打发出府了。怎么了——?”陈妈妈讶然,看着她冒雨而回。
她暗骂,又想,太太这是何意,楼淑鸾难道不是战百刀的旧情人?
本来,南十二,南玉第十二子,他与楼将军府中的六小姐,以前有旧谊。
岂不是理所当然?
也许是她还忽略了什么?曹夕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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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淑鸾进府一年,还未怀孕。
曹夕晚其实想找柳如海问一问。太太是不是自己在吃什么避孕的药物?她走在六太太院子前面的廊上,遇上柳如海,他在岔口上却拐弯离开了。
柳小子最近似乎不太理她。她还更不想理柳如海呢。
她哼了一声。
而晚间,堂前玉阶,秋雾中灯笼成双,侯爷回正房的时候,楼淑鸾的欢喜神色,她也看在眼中。
似乎是情深意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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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太太如果要害侯爷,是为了什么?”
嫣支瞪她:“少胡说。快吃药。”
她咳嗽着,在丫头梢间里老实地喝药。听外面,秋雨打窗檐。她觉得兰院前面廊口的秋兰花,今晚恐怕要被雨水打残,提早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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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海有些懊悔,今日在兰院里应该和她说说话。
他晚上在萝院里,于灯下看医书,心里烦躁。
因为他也能知道她的动静,松壁说起她有风寒,在抓药煎药,似乎是从真珠水庄回来时淋了雨。
“和苏百户一起去的。”松壁打听到的消息不少,叨叨唠唠,“听说青罗碧影一路杀进御庄。打败了唐王府高手布下的十三道关卡,给杨供奉下了战书,这一战是不死不休!青罗女鬼就是见证人,她恐怕会是唯一一个亲眼看到他们二位刀法高手大战的人。”
柳如海听后,无奈长叹一声:“赌局儿又涨了?”
这谣言传得……
“是,公子,各衙门武官全都在押注,像疯了一样,就好象忘记上一回输得那么惨。我不敢。就押了一点。”松壁摇头不已。
柳如海随口一问,松壁的那一点,是把三个月的月钱全押了。
“……”果然,她就是为了赌局捞钱,才嚣张地冒雨而去吧?
因为侯爷把福寿丹控制得很死,现在罗汉紫金丹还卖得不多。她每天都在认真地思考怎么捞钱。
柳如海想,和她一起做生意至少还是很可靠的。
虽然她打算等南康侯一发现,就让他柳如海当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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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准备了一个风寒的方子,特意打听她要去老姨奶奶房中,算了时辰。他过去为老姨奶奶扎针。果然与她又一次相见。
他在柏院外的叠落廊岔口,和她对面相遇。
廊外秋桂清香,雨声淅淅沥沥,她手中折了一枝桂花,在他眼中人比花妍,她转眸看了他一眼。
他心里一跳,走过去想说笑一句,却未说上话。
第二天,如此。
第三天,又如此。
她似乎生气了。柳如海想。
他确实前几天没理她。但最近也心平气和了。觉得为她以前和苏锦天的旧事不悦,实在没必要。
他想,若是没有宋成明拆散他们,也许早就是一对壁人了。难道不是?
他这样想着,心里就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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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是他柳如海的什么人呢?
在曹夕晚眼里,他柳如海又是谁呢?
各为其主?他至今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能收买。若不是她与他各自都不再少年,都有些分寸,假以时日,他也许就是战百刀的下场,她也在防备着他。
他还计较这一点点?
她呢,她这几天,遇到他三回。
柳如海苦笑,上一回在兰院,她想和他说话的样子,他绕了路离开。
结果,这三次,她居然冲他翻白眼,一副理直气壮,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表情。他想和她说笑一句,她也不理会,就横冲直撞地走过去,当成没看到他。
柳如海只能另寻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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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索间,微银细雨打芭蕉绿玉,萝院有人叩门,松壁撑伞开门,报进来,原来是医鬼陈明来了。
“陈大人——”柳如海出屋笑语,是他请陈明来的。
陈明是曹夕晚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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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庄里的寿日,贵客云集。
撤藩进京城的几位王爷并王妃们,顺路来贺寿,都住进了真珠水庄。
唐王正妃已逝,主事的侧妃王氏有意请勋贵女客们多住几日。
“佳书也去吗?是不是不方便?”二太太忐忑不安,在永熙堂里团团转,一再请老太太拿个主意,“是不是不体面?”
外面婆子把帘子一揭,太太匆匆而进,欢喜道:“老太太,我娘家的两个内管事过来,正巧叫我刚打听到了。”楼淑鸾也想出门去看看。几房的太太恐怕都要去。正巧关陕楼氏的铺子往真珠庄上送了不少宝货贺寿,她便打听了内情,“长公主还要在庄中住几日。勋贵府里有姻亲关系的,忠诚伯夫人,也定了要住三天。”
二太太大喜,老太太沉吟,要不要这一回就带佳书等几位娘子一起。
“那是唐王府借来的御园水庄。又不是秦王府。没有什么不体面。我们本来就是东宫国戚。有宁国长公主在,说不定佳书也要住两日。”
老太太拿了主意,让佳书几个娘子先准备着住几天衣裳用具,到时候再看情况。毕竟,老太太要和长公主商量过六礼之事。
这样一来,太太随身的衣裳,首饰,用具就得细心备好,万无一失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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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晚,快帮我来把太太的首饰整理出来。”
问雪会叫着曹夕晚去干活,让她帮着一起收拾箱子,收拾要带出门的东西。
曹夕晚在打喷嚏,流鼻涕,吃药丸子。
窗外,秋风秋雨,秋寒渗骨。
她觉得问雪在报复她,她才不要干活。
她正练习吃些避疫的新药,可不是柳小子给她开的风寒药。
柳小子找了陈明说话,给了一副风寒药方子。她并没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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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晚姐——”
外面有小丫头叫她,她咳嗽着,打了软锦胭脂帘子出门一看,是医鬼陈明又送了一瓶药给她。
她不耐烦,撑伞冒雨,跑到二门小值房,果然这小子在。
“你叫人给我的,那是什么药。”她在门口甩着绿油伞上的雨珠儿。
“不是你要的?”他坐着不动,惫懒着伏在桌上,撑着脸。
“嗯?”
陈明见她不清楚,便指了指她腰间的一串香囊儿。
她低头一看,她的香囊儿多,琳琅满眼挂了一串儿。其中就有两只都是进坟场避疫所用,她说其中一只是新近抢了柳如海的。还有一只是陈明给的。
她把伞撑在了廊上,进来自己倒热茶压压咳嗽,小值房无人,陈明说着:“我看着,柳如海他这避疫药囊不错,不如改一改做个熟药丸子。你天天吃才好。”
“……我没说过。”她瞪他。陈明笑嘻嘻。
他查过她抢的药囊儿,这个方子比他自己的好。就觉得应该还有药丸子,
“你又贪别人的药方子!”她鄙视陈明,他非想要抄一份。她就知道,陈明又打着她的名头去找了柳如海。她把那避疫的药瓶儿丢到他怀里:“我和柳小子,现在正不说话!我不吃这药。”
“不说话就不说,有药就吃吧。有便宜不占是傻瓜。他也算是各王府里最出名的良医署名医了。宫里能比他强的,可能就是退职的顾老爷子。”
陈明把瓶儿放在桌上,这小值房里正好无人,他劝着,“你那喜欢逛坟场的毛病,外用药囊,内服药丸。这才能保命。你不为你自己,也得为我想想,我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你传染了。”
她一怔。捡骨头的时候在夏天最臭最吓人,她是不去的。
秋冬时好一些。
但秋冬最容易过病。她虽然没有得过病,应该是陈明给的香囊和汤包儿有用,但她又想,万一有事,不好过病给苏锦天。
陈明她才不管,她每次回来都会用艾草汤包儿泡水洗澡的,衣裳也会煮开或者烧掉。但苏锦天他老是帮着她提灯笼。其实他也害怕她吧?
她不想吓走陪她一起在坟场玩耍的唯一朋友。她要吃药,保护苏锦天。
好朋友,一辈子。
“那我吃一瓶,如果不错,让苏锦天也吃。”
陈明被她赶去向苏锦天传话,力求让苏锦天了解她如此深沉的感情。
“犯不着,你让她,把她的那批眼线,借我用用。”苏锦天如此说。
“不行。”她严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