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柱里有人,是封小楚吗?
曹夕晚如叶片般,顺风飘落在一排金桂树影后的沟里,她盘脚坐沟,仔细思考。
这一带是羽林卫的巡守,她偷看过羽林卫的布防图,知道这里在一刻钟内是死角儿。她躺倒,枕着手臂躺在落叶干沟里,望着斑驳月光间的树枝。
她伤口有些痛,得歇歇。
在衙内多年,她当然听闻过傀儡人的风声,但这种传闻含糊不清,和苏影天身边的傀儡十二人有点近似,她便没在意,以为是在说碧影宫的傀儡舞。
难道,侯爷真正盯上的,不是碧影傀儡舞的十二人阵法?
而是传闻里的傀儡人?
这是她病重散功后,才渐渐开始怀疑的。
她发病的那一在,在顺义坊街边大雪里冻僵的时候,她才真正警觉。
更何况,云光小道士在五老爷的竹园里丹毒发作,双脚僵直。此后这小道士就不见踪影了。这事,她能不多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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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细柳这一夜,同样在床上辗转无眠。月色透过撑窗,落在春时薄透的白绫子床帐上。
她靠在枕上,细想,她是奉命要取得傀儡阵法,交给侯爷。但她心底里,也渐渐觉得曹夕晚什么事儿都能办成。
若是真的按曹夕晚所言,拜了灰刺为师。拿到《碧影心法》下册,她还要这样窃取阵法吗?
要知道,没有曹夕晚为她出面,她是不可能从苏锦天门下离开,转拜他人。
这是欺师灭祖。
苏锦天会杀了她。
“怕什么?”曹夕晚翻白眼,“别理他。他打不过我。我很厉害的!”
“……”你说得轻巧!细柳回想着这些,忐忑不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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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殿。
璎珞六角宫灯,在内廊宫人手中一行接一行,远远看着如同仙宫中的随驾仙姬。
殿外御道,有亲军十二卫的巡查,今晚正好是羽林卫。
而陛下的卤薄御轿,停在大门前。
曹夕晚蹿出了射殿。
她看向了最近的东宫殿阁,她打算去宋良娣所居殿中。
但似乎有人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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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一个闪身,石明娘失去了追踪的目标,她脚下微迟疑,慢了一分。
身后便有人问:“跟着我干嘛。”
石明娘僵住了。
曹夕晚站在她身后,用发簪子抵着石明娘的背:“你又退步了。”
“……”
“代王妃是不是有很多男宠。我听说的。难道你也弄了几个?”她语重心长,“这样不好。我们这些武道中人,最忌沉迷男色,损害身体。”
“……”
因为石明娘不出声,她想了想:“偶尔几个,不妨事。有益放松身心。”
“……你有几个?”石明娘终于开口。
“我最近看中了一个,但是个奸细。”她想了想,“但我就喜欢那种欲拒还迎的调调儿。”
“……男人欲拒还迎?就是对你没意思。也许别有图谋。”石明娘慢慢道。
曹夕晚一惊,又大喜:“你愿意教我?我以前不敢提,你能把凤翎弄到手,你一定很厉害的。”
隐隐歌声随棹远,一片刀光动九州。
石明娘不仅是刀法高手,还是曲动秦淮的歌人。
说话间,刀光突现斜刺而来,曹夕晚一笑,用簪子轻碰刀尖,叮的一声幽幽震响,仿佛只是风声。
她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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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明娘感觉到了,簪子尖,冰寒的碰到了她的眉心。
而曹夕晚落地的时候,低头一看,自己小腹间已经被划了一刀。
“咦,石明娘这家伙,藏得真深。”
她在代王府里,已经突破了刀法之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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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明娘立在黑暗中,仰面看得,天边,浅金月明一弯。
而对手已经消失不见。
交手一招,她却根本不知道曹夕晚是如何离开的。
石明娘徐徐收刀,回鞘。
还是不能打败她吗?
只是划开了她的宫人外衣,连第二件衣裳都没有刺穿。石明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那一点簪尖,留下冰寒刺耳。
——明明只是个病人。功力全失了。已经是最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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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明娘这家伙,记仇,小气,报复心太重了。”她摸着小腹划开的衣裳。
多亏她小腹系着有护甲。否则刀气依旧要伤到她。
不就是上回用碧影霜天,射在她小腹上吗?
她又没死。
为什么这样小气呢?这样气量狭窄,将来难以达到刀法的至境啊——!
她痛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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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潜入了东宫,寻找着陆秀云的房间。惠文陛下身边的射殿柱子里有一个傀儡人。贴身保护。如此说来,东宫身边也应该有,也许东宫身边的傀儡人,是更强的。
因为宋成明是东宫的国戚,和陛下还隔了一层。他应该会把最强的傀儡人派到东宫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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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没找到秀云。
她想和秀云商量这件事,毕竟消息是秀云打听到的。小楚她也见过。
她在陆秀云的房间里,在空床上坐着,心想,秀云这家伙一点也不担心她。秀云出门去找柳如海约会吃茶了吗?这大半夜的,这不太好……她深思着。
大半夜还是不要出门,很危险的。
万一奸细翻脸杀人呢?
当然,她飘闪在东宫廊道中,她自己大半夜进宫不算,她在宫里有熟人。
她溜到了宋妃内殿,从门缝里闪进去,看得到外间冰花格窗前,摆着一张横榻,榻上有守夜的宫人睡着。
内里,华帐凤床,珠帘透月色,帘内是宋佳惠的卧榻。
她在冰花格窗前蹲下来,凑上前,眯眼端详着榻上熟睡的女官。
没错,是自己人。
她小声地叫:“石榴,石榴……是我……是你在背后说过坏话的小晚呢……”
石榴是另一个从南康侯府出身,陪嫁进来的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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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半夜被女鬼啾啾地吓醒,看到曹夕晚凑在眼前的大脸,她敢怒不敢言。
她匆匆披衣,进了殿中唤起了宋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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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万安。”
“……小晚?”
“是我。”她入内敛袖行礼,宋娘娘在床上坐着,连忙拉着她,“听说你病着呢?”
曹夕晚握着宋良娣的手,在华帐银灯下左看看,右看看,宋良娣螓首玉颈,乌眸含笑,她看着不像是散了功的傀儡?
她本是怀疑,长房嫡孙女被侯爷害了,悄悄下药制成了傀儡人。但看着不像。
“你想我了?”良娣笑了。
她深深地点头,可惜不能名正言顺地揍大小姐了。
大小姐还是这样温柔念情份,把她曹家三口子都当成心腹中的心腹。
曹爹勉强算是,但曹夕晚自认不是,她只是和秀云好才经常在大小姐跟前露脸儿,秀云托她,她就得办事。而且她知道,秀云最喜欢的是大小姐,最嫉妒的是封小楚。
因为陆老爹常年在边关不在家里,秀云又没娘,日日盼夜夜盼,好不容易爹回来了。结果,陆老爹还带回一个养女。她若是陆秀云,她也不喜欢小楚。秀云离不开大小姐非要跟着进宫,也是因为觉得陆老爹心里没她。
就像她跟着侯爷回金陵,就想过,要不要揍大小姐一顿,警告她,不要和她抢爹。
多亏,她没冲动。
亲爹有什么好抢的?老忠仆送给大小姐,赶紧的。她爹最适合阉了进宫做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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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大小姐请了安,敷衍几句,刚转身出殿,被回来的陆秀云堵了。
“你跑来干什么。你不知道今天宫里贵人多?”
“吓,贵人?谁能比得过陛下和东宫。”她一脸骄傲,“我们家可是东宫国戚!”
陆秀云拧她的耳朵,她嗷嗷地被拖了出去,宋良娣看到掩嘴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