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陌只说了三件事,就把甄忠给唬得懵住了。
他既不解释消息来源,也不拿出证据来证明,说完后就直接把甄忠赶下了船,由得后者自个儿震惊去。
赵陌远远看着甄忠在岸上失魂落魄的模样,冷笑了一声,转身就去找秦含真了。
秦含真刚从主舱那边回来,正拿着一本书在看,抬头见他进了门,便问:“怎么样?那位甄管事都用了什么理由来说服你?”
“不过是老生常谈。”赵陌轻描淡写地道,“甄忠为人固执,又对我父亲死忠,眼里除了我父亲,谁也看不上,觉得我父亲反正还会有别的儿子,所以我这个嫡长子根本就不重要。他对我素来不大客气,今日自然也不例外。我受了他不少气了,今儿忽然觉得没意思,不想再忍下去,索性就借用了一下表妹先前的推断,把他给吓走了。”
“我的推断?”秦含真歪歪头。
赵陌笑着简述了一下自己方才与甄忠的对话,秦含真听得好笑:“他估计是太过震惊了,才会被你吓倒。其实我们也只是推测而已,并没有证据。如果甄忠稍微冷静一点,就不会轻易被你糊弄过去了。”
赵陌笑得有些淡淡地:“若今日来的不是甄忠,而是蒋诚或邵禄生,我就不会用这些话去吓唬人了。不过,虽然没有证据,我依然相信你的猜测并非毫无道理,说不定就是真的。甄忠要去查验也不难,隆福寺之事距今并不算久,兰雪租的小院又是以贵人的名义租的,只要他们去寻寺里的和尚打听,总能打听出实情来。兰雪生得不错,衣着华贵,又大着肚子,这样的贵人女眷到寺里去,既不上香,又不礼佛,反而租了小院与人相会,如此特立独行,怕是会有不少人记得她呢。所谓贵人的长随是哪一位,也很容易打听出来。只要有一样对景儿,就算我父亲依然糊涂,他身边的心腹总不能个个都是蠢货。”
小王氏假孕比较难查证,可如今事过境迁了,王家想必也松懈了不少,这时候再找当初给小王氏诊过脉的大夫查问,未必就问不出真相来。还有那两个被撵到庄子上去的浆洗媳妇,若真是因为秦含真猜的原因而撵的,那有人去问,也很有可能会问出些什么来。虽说这两名仆妇是小王氏的陪嫁,可赵陌相信,小王氏就算要假装怀孕,也只会让身边的心腹之人知道真相,不会将自己的诡计告诉整个院子的人知道的。若她真的有把握浆洗上的人不会泄密,又何必非要把两个媳妇子撵走呢?
而蓝福生早就猜出小王氏假孕,故意要查她底细,揭穿她的谎言,也同样不难查证。最简单的就是直接去问蓝福生,他是怎么发现小王氏不对劲的?若是觉得他的话也不可信了,那就略过他,去问其他人,比如发现小王氏的补汤里有不利孕妇药材的那个小丫头,蓝福生都吩咐过她什么话了?从这些细碎的线索中,就不难推断出他当时的想法。
赵陌对秦含真道:“我家里被那两个女人耍得团团转,还自以为能掌握大局。我听着甄忠那些可笑的话,就觉得实在难以忍受下去了。他们犯蠢就算了,别硬拉着我跟他们一块儿做蠢事就好。既然他们想不明白,我索性就把他们点醒了,免得他们太闲,总爱与我过不去。”
说起这个,秦含真也是不懂了:“你父亲到底为什么急着叫你回京去呀?就只是为了让你到东宫去为他求情?从他给你写第一封信催你回去开始,到现在也差不多有半个月了吧?这么长时间都没事,他着的什么急?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向皇上太子表忠心呢。难道他还能指望你这个儿子一回去,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抹平了?”
赵陌皱起眉头:“甄忠说,宫中不肯召我父亲晋见,我父亲求见也都被拒了,宗室中还有不利于他的传闻。虽然皇上与太子尚未有惩罚他的意思,但他已仿佛惊弓之鸟。我只是不明白,他又做了什么事,惹怒皇上至此?若说他仅仅是受了王家的连累,我是不信的。皇上圣明,若父亲本身真是清白无辜,皇上就绝不会因为王家之事而迁怒于他。”
秦含真明白他的意思。问题在于赵硕到底又干了什么?如果是因为之前的所作所为,那时皇上都没说什么,怎的如今又忽然翻脸了?
她对赵陌说:“你跟甄忠去说话的时候,祖父收到了京里的来信。二伯父在信里提到了京中的最新消息,兴许对你有些帮助。”
最近这几日,京城可是又出了大新闻,新闻的主角还是王家。
先前在兄弟王二老爷病逝之后,就声称病倒的王大老爷,居然是真的病倒了。据上门去的太医透露消息,王大老爷已经昏迷不醒好些日子了,就算偶然睁开一半眼,也是迷迷糊糊地,神智不清。所以,外头所说的王大老爷眷恋权位,假装生病的传闻,都是谣言!
不但王大老爷病了,就连他的嫡长子王大爷,也因为连日在老父床前侍疾,太过辛苦,晕了过去,也是好几日不能醒。据大夫说他这是劳累过度,损伤了元气,需得好生调养才能恢复如常呢。
王家没办法了,只好由王二爷出面,给皇上呈了奏折,替父兄辞官,顺便也帮自己辞一份。他打算要护送父兄回老家养病,京城这边的家,就暂时交给弟弟王四爷来照看。
这位王四爷,乃是王大老爷上一位填房夫人留下的儿子,少年丧母,母家不显,又没个同胞兄弟,虽是嫡出,却在兄弟们当中很不起眼,也不得王大老爷重视。他是自个儿读书,考中了举人功名,传闻一直在老家那边看守祖宅,打理田产,甚少出现在京城权贵圈子中,没想到他如今已经回了京城。
秦含真说:“这位王四爷,外头知道他的人不多,我二堂伯说,他也只是听二伯母提过一提,似乎王四爷失宠,与如今这一位的王大夫人有些关系。王大老爷病倒后,王二爷就把这个兄弟从老家叫了过来,帮着主持大局。王大老爷与王大爷先后病倒,家中的事都是王二爷跟王四爷商量着定的。就连辞官的事,也是他们兄弟俩一起拿的主意。我看这位王四爷倒是个果断的人,就是不知道王大老爷几时这么老实了,居然真的任由两个儿子替他辞了官?”
赵陌嘲讽地笑了一笑:“未必是他老实,只是他不肯放弃权位,别人却未必乐意做他的牺牲品罢了。王家父子三人辞官,就能换得其他人平安,还能保住官职功名。可他们若不辞官,说不定合族都要跟着倒霉。王家其他人不想被牵连,就选择了牺牲王大老爷父子,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他们家的家风,原也不怎么清正。倒是王二爷能看清情势,牺牲自己的官位去成全兄弟与族人,日后他即使回到家乡,在家族中的威望地位,恐怕也不会逊于父兄。此人心性果决,不可小觑。若他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倒要提防提防。”
秦含真摆摆手:“这个就不用担心了。我说这王四爷了得,是因为传闻中他说服王二爷,在向皇上呈上辞官奏折的时候,顺道还献上了一份名单,是他们王家多年来要好的门生故旧、下属同僚的名单,还有亲戚等等,当中有不少人,都有把柄握在王家人手中,所以王家人才会有自信,能让这些人为他们所用。王四爷劝王二爷献出了这份名单,不但把自家曾经的人脉通通给废掉了,还直接得罪了往日的盟友,害得他们的把柄直接落到皇上手里了。这么一来,王家固然能全身而退,保全了自己,但日后若有王家子弟想要东山再起,那些旧日盟友就不会让他们好过了。王四爷用这种方法救了家族,救了自己的前程,却也断了父兄的后路,还真是够狠!”
赵陌眨了眨眼,忍不住坐直了身体:“真的假的?!我记得……父亲一直都想要收拢王家的这些人脉……”
秦含真点点头:“应该就是这些东西,但现在已经没有用了。”
是没用了,就算赵硕能把这些人脉都握在了手里,也等于是让皇帝与太子知道了。王家呈上名单,不但是断了自家的后路,也是断了赵硕的臂膀。怪不得他那么暴躁呢……
赵陌只觉得有些想笑:“父亲是得了王家引介,才跟这些人脉搭上关系的吧?如今那些人都狠毒了王家,对于他这个王家女婿,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观感。那些人仇恨王家,却拿王家没办法,改拿父亲出气,也不是不可能的。倘若他们曾经与父亲有过什么约定,此时拿出来威胁,父亲自然会害怕宫里的反应了。”他笑了两声,“与虎谋皮,如今被虎反噬,也没什么好说的。”
赵陌想得通透,可甄忠那边却还没想明白。
第二天一大早,赵陌才梳洗了,到正舱来正打算吃早饭呢,就听得甄忠又在岸上喊自己了。他阴沉着脸下了船去见对方:“我们就要出发回京城了,甄叔又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赶紧带着昌儿回京去吧。该查的事就要去查,何苦总来纠缠我?”
甄忠却道:“哥儿昨日说的事,我们自然会去查,只是世子爷还急着等哥儿回京相见呢,还请哥儿不要让我们为难。”说着就伸手拉住了赵陌的手臂,要将他往不远处的马车上扯。
赵陌面色一沉,正要挣扎,却听得远处呼啦啦来了一群人,有个脸熟的三十来岁内监骑着马,领着一群士兵走了过来。士兵们迅速将码头这一片给清场了,那内监笑着下马走到赵陌面前:“世孙这一向可好?咱家奉了旨意,来给您颁旨了。恭喜世孙呀!哦不,咱家该改口了,应该称一声郡王殿下才对!”
赵陌怔了怔,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露出了微笑:“怎么是公公来了?公公一路辛苦了,还请船上说话。”
甄忠却已经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