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咬紧了牙关不肯说出自己真正的来历与目的,仅仅是承认自己野心大,想要往上爬,希望能靠着儿子赵祁来获取富贵权势。对小王氏与马梅娘的一切算计,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的。赵硕是否能与王家合作愉快,顺利上位?她没有这个概念,反正赵硕这么有本事,就算没有王家支持,也会获得成功的,小王氏是否能生出嫡子,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兰雪这些辩解之辞自然有巴结讨好赵硕的用意在。赵硕却不象以前那样,听她拍一拍马屁,就轻易相信了她的话。赵硕还是觉得她很可疑,如果兰雪仅仅只是一个有心往上爬的丫头,她的心计手段怎么可能连他都瞒过去了呢?难不成他还会看不清身边的下人与妾室么?他们能骗了他这么多年,当然是因为他们背后还有更神秘更厉害的主使者!
退一万步说,兰雪的话即使是真的,也太让人膈应了。他为了储位费了那么大的劲儿,结果却让一个存了私心的丫头破坏了?!还不如让他知道他是被某个竞争对手算计了,才会落得如今这等狼狈境地的呢!
兰雪久不照镜子,还不知道如今自己是个什么形容,仍旧摆出从前万试万灵的白莲花造型,含泪求赵硕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看在儿子的面上,饶恕她一回,她再也不敢胡来了,也愿意向正室小王氏与新姐妹马姨娘赔罪,云云……
赵硕刚刚决定了与小王氏和离,又一心想要把兰雪这样的蛇蝎妇人与刚怀了孕的马梅娘隔绝开来,又怎会容许兰雪去向她们赔罪?他厌恶地看了兰雪一眼:“罢了,没得又叫你钻了空子害人!”说罢神色一整,“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撒谎!若叫我知道你还在骗我……就别怪我不顾往日情份,也不顾念儿子了!祁哥儿已经大了,用不着奶娘,也用不着亲娘侍候。你要是还不老实,与其叫你把他养歪了,我还不如把他交给更靠谱的人去养活!”
兰雪神色大变。如果不能亲自将儿子养在身边,那她将来还怎么让赵祁听话呢?!她忙赔笑道:“世子爷熄怒。祁哥儿还小呢,如何能离开亲娘?他一向乖巧孝顺的。他是您的亲骨肉,您一向很疼他的,怎么舍得让他与他亲娘分离呢?”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赵硕冷笑,“跟着你这样的娘,他还不如直接没了娘呢!”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瞥了兰雪一眼,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既然你如今已经知道错了,就老实待在这里养伤,不许出门去!我会吩咐下去,让管事另挑人来侍候你。往后我和我手下的人想要再来审问你什么,你也得给我老实回答,别以为能轻易糊弄过去!”
他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赵陌不知从哪里找回了赵祁,带到了门外。赵硕又皱了皱眉,才继续道:“祁哥儿我会暂时交给马姨娘照顾,你就不必操心了。”
兰雪大惊失色:“马梅娘?世子爷怎能将祁哥儿交给她?!她定会不安好心的!”
赵硕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胡说,梅娘比你懂事一百倍!你自个儿是蛇蝎心肠,就以为世上没有好人了?我从前怎么就信了你?!”
他甩袖而去,丝毫不顾兰雪的大声叫唤。出了门,他只看了两个儿子一眼,也没有多瞧一瞧赵祁,仿佛忘了先前他有多疼爱这个小儿子似的,只吩咐了甄忠一句:“把三少爷的东西搬到马姨娘那里去。”
甄忠露出几分惊愕之色,但很快就应了一声。
赵硕又不看赵祁,对赵陌说:“我近来事忙,恐怕没空教小三儿读书。你有空时,就接他到你府里住几日吧。”
赵陌低头看了看赵祁,后者只是乖巧地站在那里,双目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一声没吭。
仅仅几个时辰的时间,赵祁在父亲赵硕面前的待遇,似乎就一落千丈了。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受了生母兰雪的连累。虽然赵硕未必不知道孩子无辜,可一想到,兰雪就是仗着有了这个儿子,才有了胆量去算计别人,接连破坏了他的计划,赵硕心里就对小儿子疼爱不起来。他没有给赵祁脸色看,只是态度稍稍冷淡些,有些视而不见的意思,已经是看在往日的父子情谊上了。
赵祁小孩子家是否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又会对此产生什么想法,赵陌不得而知。他只是觉得这事儿有些讽刺,父亲当年对他,似乎也是如此。明明在母亲亡故之前,还是位慈爱的父亲,对他十分疼爱。可一转眼,父亲就变成了他所不认识的男人,绝情得如同父子间并没有血缘之亲。赵陌曾经以为,这是只有他会受到的待遇,万万没想到,原来还会有别的兄弟遭遇同样的处境。他当年是因为嫡长子的身份阻碍了父亲与继室那未出生儿子的前程,那赵祁呢?因为他的生母骗了父亲么?
赵陌嘲讽地笑笑,嘴上答应了下来。但他并没有真的把赵祁接到自家玩耍的意思,让马梅娘去操心好了。他自己的家,可没兴趣让父亲与兰雪的儿子踏足。
赵祁被送去了马梅娘的院子。马梅娘入府为妾,本不是为了争宠而来的,本人也比较聪明,如今更是身怀有孕。她并没有因此就生出异心,对赵祁做些什么,只是尽自己的本分,把赵祁的饮食起居照顾好就行了。她的做法说不上十分殷勤贴心,却也没有刻意的冷落与折磨,就是很平常地照着往日的旧例来安排,既没打算在赵硕面前装贤惠刷好感,也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烦或刻薄的表情来。赵祁跟她相处得不错,赵硕更是对她怜惜有加,赞赏不已,夸她比兰雪要实在得多,也善良正派得多。
马梅娘笑笑,对此不置可否。她有什么可妒忌的?赵祁这辈子的前程受他生母所累,已经可以看到头了,素日瞧着,又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善待他,既能显得她本人贤惠,大家又都能省事省心,何乐而不为呢?她如今有了身孕,正要养胎呢,哪里有空闲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然而,眼看着赵祁与马梅娘相处融洽,兰雪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她虽然被禁了足,新派来侍候的丫头婆子们与其说是来照顾她的,倒不如说是来监视她。她如今毫无隐私与人身自由,身边的心腹也都四散,连个靠得住的帮手都没有。她的伤还没好,下床走动都觉得吃力,想要自行出门走动,更是痴人说梦!她没处打听珍儿母女与珠儿的情况,没法联系上府外的自己人,就连儿子那边的消息,也是马梅娘派人来告诉她的。她有心要挽回儿子的心,都无从下手。她担心再这样下去,儿子就要被马梅娘抢走了!
她该怎么办?!
就在兰雪焦虑不安的时候,赵硕不知是听了谁的劝,还是善心大发,终于想起要给她请个靠谱些的大夫来,治一治她身上残留的那些伤口了。
她的伤势并没有正经请太医或大夫看过,只是甄管事派了个懂些医术的婆子来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上了些金创药而已。但她觉得那药不太见效,几天过去了,她身上还是疼得厉害,该不会是当日被小王氏的金钗戳破了什么地方吧?她惊疑不定,天天叫疼,甄忠那边听得烦了,终于求得赵硕点头,从外头街上请了个据说擅长外伤的大夫来给她诊治。
那位大夫一进门,兰雪心下便又惊又喜。
她正想办法要联系上自己人呢,没想到对方就上动联系她了!隔着纱帐,她一眼就认出了上峰的脸。
只可惜屋里还有外人在,他们说话不便,兰雪垂下眼帘,思考着一会儿要怎么与“大夫”单独相处说话。
她始终未能找到这个机会。
不过那“大夫”虽然替她把完脉,就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兰雪还是发现了自己的手心被塞进了一张小纸条,还有一个小小的纸包。她悄悄收回手腕,趁人不备,低头迅速瞧了纸条一眼,发现上面写的是一个时辰,再捏一捏纸包,心里对里头装的东西也有数了。
半夜,兰雪摸索着起了身,撑着床架,艰难翻下床来,半佝偻着身体,忍着疼痛,轻手轻脚走到窗下。那里是上风口,横几上摆着一尊香炉,为了掩盖屋中的药香味,夜里香炉中燃起了百合香。兰雪小心地从内衣里掏出大夫悄悄塞给她的那个小纸包,将里头的药粉倒进炉中,然后便强忍着痛楚,迅速返回床上。
两刻钟后,外间便先后传来了两名负责守夜的丫头的鼾声。
兰雪轻轻松了口气,然后便盯紧了窗外,时刻留意着有人要来。
在四更到来之前,窗外黑影闪过,兰雪欣喜地撑起了身体。她终于等到了自己人。
然而,当她扬起笑脸,满心期盼地迎上对方时,对方回应她的,却是一记沉重的耳光。这一记耳光打得十分用力,虽然在深夜里听来,声音并不十分响亮,但却重重地击在了她的脸上,把她整个人都打到了一边,伏在床铺上发愣。白日里才换过药的伤口又再次裂开来,糊了她一脸的血。
兰雪懵了。她呆呆地回头看向上峰那张阴沉的脸,面上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