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秦伯复猛地抬头看向妻子小薛氏,满面惊愕。
小薛氏缩了一下脖子,想到小女儿的幸福,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千真万确!密信是早上彩罗带人去请大夫来给春姐儿诊病时,半路上有人塞到她手里的!那人蒙头遮脸的,看不出长了什么模样,却对彩罗说,一定要把信交到我手里,说信中内容关系到我们家的身家性命!彩罗吓了一跳,也不敢告诉人,回来后悄悄儿把信交给了我。信上说得明明白白,裴家大爷大奶奶先前来提亲时,许诺的那些话,都是哄爷的,他们根本就办不到!不但办不到,他们还一心想要借着这一层姻亲关系,去求长房与三房相助,帮他们压制裴家二房、三房,给裴大爷父子俩谋前程。他们骗了爷,就是想着只要爷答应了亲事,就算日后发现真相,也把女儿许出去了,反悔不得,即使爷生气他们毁约,也无可奈何。这是存心要让我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秦伯复听得有些生气,但还没有立刻就发火,只是板着脸道:“信在哪里?拿来给我看!”
小薛氏连忙把信奉上,秦伯复一把抢过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再从头看了一遍,脸已经涨红了,一掌将信拍到桌面上,便大骂:“岂有此理!”
信里的内容正如小薛氏所说的那样,甚至还提醒他们,不要让女儿与裴程相见,裴家大房正谋划着要用阴招算计到这门亲事呢,一旦让秦锦春到了裴大奶奶与裴程面前,随时都有可能会中了圈套。裴家大房就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谎言撑不住,只要秦家二房稍一调查就能发现实情,为了确保亲事一定能结成,他们才不惜使用阴谋诡计,云云。
小薛氏在旁一边拿帕子拭泪,一边哽咽道:“我们家几时遇到过这样的事儿?真真叫人害怕极了!爷,您瞧这裴国公府,哪里是能结交的人家?话说得再好听也没用,他们只是在哄人罢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等云阳侯府的消息吧。上回在三丫头及笄礼上,云阳侯夫人就挺中意春姐儿的,想必这门婚事不会有问题,很快就会有准信儿了。”
其实,秦伯复这会子正在生气呢,若不是小薛氏提起了云阳侯府那门亲事,他还不会多想。偏偏小薛氏提了,秦伯复那颗多疑的心就忍不住动了一动,有些犹豫地看向妻子,心想既然小女儿能装病逃避与裴家的相亲,那再伪造一封书信来惹他生气,让他放弃裴家那门亲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顿了一顿,整个人冷静下来,淡淡地问:“这信也不知会是谁送来的,你难道就没什么猜测么?”
小薛氏有些迟疑地道:“信上没有落款,但是……能知道裴家大房这等秘事的,想必也不是寻常人。我闻见那信笺上有股很特别的香气,闻着有些象是上回见裴家二奶奶时,她身上熏的香……爷想必听说过,裴家二奶奶的娘家是有名的香道世家,她平日里时常调香,还常有新方子,因此京中差不多的人家,都乐意请她去做客,连王府、公主府也不例外。这信笺上的香,极象是她新近研制出来的一款新香。我知道她平日爱熏这香,心想她会不会是在写信的时候,无意中把香沾在了信笺上……”
“熏香?”秦伯复皱了皱眉头,拿起信纸闻了一闻,似乎确实有那么一股香气,淡淡地,不是平日常闻的那种,但以香气断定写信的人,会不会太武断了些?
小薛氏心知那香肯定不是裴二奶奶独家配的新香,但气味是很相近的,差不多能有六七成相似。若是遇到香道高手,肯定蒙混不过去,但秦伯复对香料只懂得些皮毛,好糊弄得很,倒也不用担心会穿帮。
这信其实是秦含真伪造的。她虽然给裴家二房、三房透了信,但并没有亲自出面,也不清楚裴家二房、三房需要多少时间才会踏出她们姐妹俩所期待的那一步。事实上,只要把事情的责任栽到裴家二房、三房头上就可以了,她们倒也不必非得他们亲自出面来搞事。那么一封信,只要传到小薛氏手里,再让小薛氏照着她们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告诉秦伯复,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就算裴家二房、三房真的再递话过来,也可以理解成为这是两房人各自为政,不约而同地给裴家长房捅了刀,又或是他们递了一次密信,还不放心,为了稳妥起见,再递一回话来。总之,怎么都能解释过去。
信上的熏香是秦含真亲自配的。秦皇后生前就是香道高手,永嘉侯秦柏少年时跟着长姐学过一段时日,也懂得不少香方的配法。如今家里有钱有闲了,他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合上几道香药、香丸,给自己、老妻以及大孙女把玩。秦含真跟着学了一些,偶然发现裴二奶奶十分引以为傲的一款新香,闻起来与秦皇后留下来的一个香方的成品有些象,便试着配了一些,熏到信笺上试图鱼目混珠。
反正这封密信上的香气很快就会消失了,秦伯复就算拿去跟裴家人对质,也对不出什么来的——裴家二房难道还能承认自己在背后捅了长房一刀,破坏了长房与秦家的联姻不成?
秦伯复也想到了这一点,心想这密信到底是真是假,只怕只有写信的人知道了。如果不是裴家二房的人写的,他拿去问,自然会得到否定的答案。但就算信是裴家二房的人写的,结果也是同样。裴家二奶奶之所以不在信上落款,还不是为了不让人抓住把柄?若不是她身上熏的香沾染到信笺上,被小薛氏认出来了,写信之人的身份就真真成了无头悬案了!
不知不觉间,秦伯复已经有几分信了妻子的说法。
他暗暗咬牙:“裴家内部也不太平。裴家二房这是存心想要坏了他家长房的好事呢。他们的说辞,到底能不能信?!”他心中摇摆不定,如果信的内容是真的,他当然不可能答应裴家大房的求亲;但若信的内容是裴家二房捏造的,就是为了破坏他们两家的姻缘,那他此时与裴家大房翻脸,就意味着对方许诺给他的好处,全都不作数了……
这叫秦伯复如何不犹豫?
小薛氏听出几分不对来,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爷,您的意思是……”
秦伯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四丫头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小薛氏迟疑了一下,才道:“自然是真病,因此我才会打发彩罗去外头请大夫。不过春姐儿的病情不算重,好好喝药,养上两三天,应该就能好了。只是我想着这信上的内容不可不信,因此才借着春姐儿的病,推迟了上香礼佛之约……”
秦伯复也没说他对妻子的话是信还不是信,只道:“借口生病,确实可以把日子推后几天,但早晚是要赴约的,否则就真要跟裴家大房翻脸了。”而在未能确定裴家大房真的骗了他,其实并没有那等实力之前,秦伯复不想跟裴大爷翻脸。
小薛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可是……裴家大房若真的象这信上所说的那样,设了圈套来算计春姐儿,春姐儿的终身不就毁了么?!明明有云阳侯府那样的好亲事……”
秦伯复摆摆手:“裴家大房就算真要设计四丫头,也得有那机会才行。你听我的,到时候就让四丫头紧紧跟在你身边,一步都不能离了你。等过了相看这一关,我就向裴大爷提出,让他帮我起复!在我起复之前,我是不会答应他什么的。若他没那本事,这婚事自然不了了之。到时候是云阳侯府也好,或是别的勋贵人家也行,我总不会把四丫头随便嫁出去。你只管放心就是,委屈不了你闺女!”
小薛氏面色渐渐苍白起来,她似乎醒悟到了什么:“那……那要是裴大爷真的让爷起复了呢?”
“那自然是要把四丫头嫁过去的。”秦伯复皱眉看向妻子,“我可不是得了好处就翻脸的那种人。裴大若有本事让我起复,自然也有本事将我捋下去,我又不傻!若裴家真有这等本事,四丫头嫁过去不亏!总比她嫁了云阳侯府,我这个亲爹却什么好处都捞不着的强。”
小薛氏咬着唇,幽幽看了丈夫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要走。
秦伯复却又把她叫住了:“相看那日,别忘了把大丫头也带上吧。”
小薛氏有些冷淡:“她只是想要出门散散心罢了,我明日照常出门礼佛,带她往寺里转一圈就好了,何必再让她掺和春姐儿的事?”她还得想法子把相看给搅和了呢,不能让长女插手其中,省得秦锦仪不懂事添乱。
秦伯复却道:“她对这门亲事也有些想法,方才还来对我说,若是四丫头不乐意了,就让她顶上呢。反正她断了腿,名声又坏,拖到如今成了老姑娘,想要嫁进好人家,已是难上加难了,如今给她妹妹做个挡箭牌也好。相看之后,裴家大房若想尽快把婚事定下,我可以一边提出起复的条件,一边让他们帮大丫头说一门亲事。反正裴家人脉还是有的,寻个差不多的人家,把大丫头嫁出去就成。不管裴家有没有能耐,我这两个条件,他们总得至少办成一件吧?”
小薛氏惊呆了:“这……这这……”她深吸了两口气,“仪姐儿……怎会说这样的话?况且太太还在呢,她怎会答应让爷决定仪姐儿的婚事?”
秦伯复不耐烦地道:“母亲若有本事把大丫头嫁出去,我自然不必操这个心。可她不是没那本事么?不嫁了大丫头,我们如何给四丫头定亲?不管裴家到时候寻的是谁家,只要看着体面,家里有权势,那不管是做填房还是什么的,都无所谓了。裴家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那还是别来肖想我们秦家女儿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