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带来些许的凉意,也吹来了一点点几不可嗅的蛋黄酱味。从万事屋的阳台上往外看去,外面是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色。
白天的骚动早已平息。人们像是忘记了还有那么个状似疯魔的人几小时前还在对着建筑物猛喷蛋黄酱、把建筑物变成蛋黄酱工厂。歌舞伎町一如既往地沉浸在五光十色的夜色之中,给予需要温暖的人安慰。
“……该说是神经大条还是什么呢……?”
望着和平时别无二致的街道,一手托腮的银时如同叹息那样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不是第一次知道人类的接受能力如此之强,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人类是种擅于蒙蔽自己、会像遇到危险的鸵鸟那样沉浸在一时的安宁之中装作看不见危险已经逼近的动物。
只是无论这种光景银时看过多少次,他始终都还是会感慨:人类真是一种顽强到可怕的生物。
无论受到了多大的伤害,无论承受了多大的悲哀,只要生命还没有逝去,人类就可以无数次的重来。哪怕,这重新构建起的一切马上就要面临被毁灭的命运。
(……人类还真是能够不厌倦啊。这种像是在沙滩上建造城堡一样的行为。)
用手上的勺子挖上一大块无糖布丁送到嘴里,银时很快发出了爽到不行的声音:“呜~~~……!!”
“超好吃啊这个!明明是无糖的说!但是还是超好吃啊!话说以前为什么我会没有注意到这种无糖布丁超好吃呢?啊啊……真是为不知道这种无糖布丁这么好吃的过去的我惋惜啊……”
自言自语着大口朵颐掉整个布丁,银时一脸满足的把一次性勺子和空掉了的布丁盒子放在了阳台护栏上。
(嘛~……我也是人类。是只要想到或许明天就能吃上大餐就能拼命活着的人类。所以——)
如果有人问银时:如果明天世界就毁灭了。那你从现在开始打算做什么呢?
银时大概会这么回答那个人:啊?哦。先去把那个要毁灭这个世界的家伙找出来暴揍一顿。如果这个世界最终还是被毁掉了,那么就着手准备修复这个被毁灭过后的世界好了。
“火锅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哦?”
有人来到了阳台上,那是为银时带来了无糖布丁,也为这个万事屋带来了豪华火锅宴会的少女。
“银时先生再不进屋,火锅被神乐新八他们吃完了我可不负责任啊~?”
自称狩猎恶魔的“恶魔猎人”的星野冬月。
“嗝~~……”
转过身靠在护栏上,拍拍自己那装了满腹甜品的肚皮,银时十分没有形象地打了个嗝。接着才慢吞吞地看向了眼前的少女。
“我是个大人,怎么可能会和他们两个孩子抢?今天就让他们两个孩子吃个痛快吧。”
银时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有逗笑他人的元素在,但是眼前的少女笑了,并且笑得很开心。
“吃甜点吃到晚饭吃不下去什么的……还真是银时先生的风格啊~?”
“……”
即使是见到过很多人、遇到过很多事的银时,听一个自己今天才认识的人用好像和自己很熟的口吻和自己谈论自己“风格”这种事情也还是会觉得说话的人莫名其妙地自来熟。不过因为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谈论自己“风格”的人是眼前的这个少女,所以银时只是觉得少女这种谈不上讨人厌的自来熟有点微妙。
“死前的最后一餐当然是希望能吃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吃到饱啊?”
漫不经心地说着,银时有意无意地刺探着冬月。
“那明天银时先生绝对不会死了~”
比银时矮上半个头的冬月说着走到了银时的身旁。向着阳台之外歌舞升平的歌舞伎町看去的她微笑起来。
“因为银时先生还要活着回来喝草莓牛奶,吃巧克力圣代,吃宇治银时丼,吃很多很多的甜食~……不是吗?”
“……”
冬月的话让银时头痛似的叹息了一声。
虽然他很不想认同诸如“恶魔”还有“恶魔猎人”的存在,也不喜欢自己不知道正体的人用很了解自己的口吻谈论自己的事情,可是他无法讨厌好像对自己了如指掌的冬月。他无法讨厌这个明明察觉到了自己的刺探,却还是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刺探的少女。
“……喂,”
银时开口,仰头看向了深蓝色的夜空。陆地上的灯火太耀眼,以至于夜空中的星星都好似不再闪耀。可偏偏就是这样看起来不算美丽的夜空让银时感到心安。
——和战争结束后站在堆满了尸体的战场上所看到的美丽到让人觉得震撼的夜空相比,银时更喜欢这片被人工灯火所污染了的夜空。
“什么~?”
“这真的不是买命钱吧?”
银时的问题让冬月有一秒的沉默。
银时不知道这一秒的沉默是代表着冬月对于自己的怀疑感到遗憾、悲哀或者是难过,还是代表着冬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还能这么理解。抑或是冬月没有想到银时会猜到自己这么大手笔的提前付款中所包含着的意义,又或是没有想到银时会这么直白地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倒不是银时生性多疑,把冬月提前用这么多东西当“定金”付了的事情曲解了。只是做万事屋这一行久了,银时很清楚绝大多数的客人在自己的目的达成前根本不打算出一分钱。毕竟要是万事屋完不成任务,客人事先付出的金钱就全部变成了打水漂。人都是自私的,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所以一旦遇上从一开始就自主自愿的大手笔付钱的客人,那就是“危险近在眼前”的讯号。
“……不是。”
冬月侧过了头。她那半长不短的头发被夜风吹拂地微微起伏。
冬月不是银时肚子里的蛔虫知道银时在想些什么。但是冬月能够理解银时把自己的行为理解成“买命钱”的理由——提前付款这件事情某种意义上也代表着事后当事人无法付款,或者是执行者无法收款。
这次的情况下,要帮着自己这么个没有战斗能力的人去打败恶魔这种事怎么看都风险很大。是以银时把冬月拜托万事屋帮的忙当成了有去无回的任务。
(其实我只是想让银桑神乐酱还有新吧唧吃好一点啦……)
冬月心中苦笑。她没法告诉银时说她总是看着万事屋三人总在为房租还有生活费发愁,所以想帮万事屋的三人改善下生活品质,顺便让三人加一犬吃顿好的。
(拘留驱魂之后银桑他们也不会有我和奇奇来过的记忆。那个时候多半没法给银桑他们酬劳。就算给了也会变成“万事屋里忽然冒出东西和钱”来了的怪事吧。况且——)
“银时先生的命才没有那么贱价。就算银时先生的命贱价到这种程度,神乐和新八的命也绝对不止这么点东西。”
这是冬月的真心话。所以冬月说得很自然。
倒是听冬月这么说的银时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你就不怕我们吃了你的拿了你的然后不帮你做事?或者是帮了你但是你还是没能成功打倒被附身的多串、也没能成功抓到你要抓的那个什么恶魔?”
闻言,冬月笑笑。
“一定会成功的。”
“绝对、一定会成功的。”
冬月这么说可不是因为相信银时身上有主角光环、万事屋的三人有身为主角的最强金手指。
“赌上我的性命和不会让这个世界毁灭的觉悟,我一定会抓住恶魔、让土方先生恢复正常的。”
(是啊。要说的话我才是主角吧?)
(我才不会输给银桑还有神乐酱新吧唧他们呢~)
星野冬月是自己世界的主角。把自己当成“主角”的冬月不会把自己该做的事情推给别人、自己在一旁坐观其成、坐享渔翁之利。是“主角”的冬月会用自己的方式、以自己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因为冬月的话一怔,接着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银时抓了抓自己那头看上去有些乱糟糟的银色天然卷。
“‘赌上性命’?和‘不让世界毁灭的觉悟’?那种东西根本不需要啦。这种世界毁灭了也就毁灭了。”
“哈啊……?”
银时的话吓了冬月一跳。
“反正无论毁灭多少次,只要性命还在,人类就还能够建造出新世界。所以你——”
大手拍了拍冬月的头顶。
“别死了啊。”
“……”
愕然地望着向着屋内走去的银时的背影,冬月愣了一会儿,接着伸手按住了自己刚才被银时拍过的头顶。
“……真是、究竟要主人公到什么地步啊。银桑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