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赢了……?”
“赢了……”
一男一女两位年轻律师呆然站立在法庭之上。
闪光灯亮成一片,刺眼的闪烁之中,媒体代表们的诘问声也如同潮水那样向着场内的众人涌去。无视往自己这边递来的麦克风、话筒、录音笔以及其他的采访工具,两位年轻律师相视一眼,接着不顾自己还站在法庭之上,发出了兴奋的高喊。
“我、我们赢了——!!!”
“万岁——!!!”
留着齐肩短发、正在收拾公文包的娃娃脸女子被大惊小怪的同事们吓了一跳,她无可奈何而又头痛不已地咧了咧嘴:“我说你们啊……要庆祝咱们能回去庆祝么?还是你们想让媒体多拍几张你们发傻的样子发电视、网站、杂志和报纸上去?”
“我们被拍成傻子没关系啊!重要的是冬月姐你出了风头啊!!”
年轻的男律师说着用充满了崇拜的眼神看向了女子、年仅二十五岁的星野冬月:“我都没想到咱们可以拿下这个集体诉讼的案子!要知道对方可是钱多势大后台硬的大公司啊!!”
“就是就是!冬月姐今天的辩护实在是太精彩了!看得我都想哭了!”
见同期在冬月的面前说了一堆好话,年轻的女律师也马上紧跟同期的脚步开始了溜须拍马的那一套——要知道眼前这个有小鬼子血统的女人可是律所的大红人。不仅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律所的合伙人之一,还是律所最出色的女性律师。传闻她和高级合伙人之一、也是律所王牌的律师傅恒有着那啥那啥的关系,傅妈妈也早已认定了她就是自己独子的儿媳妇。
当然,年轻的女律师可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认为眼前这趾高气扬女人就真的很有本事很有能耐。要她来说,眼前这女人不过是沾了傅恒的光。
傅恒年纪轻轻,但他的人脉和阅历可不是一般的小律师能够比拟的。毕竟他的父亲是在国外也享有盛名的大律师,名媛出身的母亲又是商界女强人。再加上傅恒本人既有天赋才能又肯钻研学习,还能吃苦耐劳,他能成为胜诉率高到离谱的律师实在是在周围人的意料之中。被这样的傅恒手把手带出来的律师又怎么可能会差?
至于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眼前这个颐指气使的女人能俘获有“X大男神”之称的傅恒……这年轻的女律师认为无非就是这么几个字:“近水楼台先得月”。星野冬月曾经是傅恒的学生。学生时代她就和身为大学教师的傅恒走得很近。大二就在傅恒的指引之下进了傅恒和他的两位好友共同成立的律所。光是做傅恒的助手星野冬月就做了近三年。这女人要是不和傅恒发生点什么才真是奇了怪了。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找点哭之外的事情做做。例如思考一下如何组织辩护方案。”
听冬月这么说,年轻的女律师立刻点头哈腰地笑道:“冬月姐说的是!说的是!我一定会多多学习的!”天知道她内心正在腹诽冬月这是蹬鼻子上脸、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一天只会欺负属下,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也太令人厌恶了。
“……”
充斥在耳朵里的是虚伪的奉承,冬月清楚的在下属的眼中看到了她的真是想法。
(不快、不甘、不服气不耐烦。……虽然还不到憎恨,但也相当讨厌我啊。)
“那就好。”
冬月说着笑了笑。拿起公文包就走的她在一片闪光灯之中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切……还以为自己是走红地毯的明星呢!这么目中无人!要不是我们帮她,她怎么能赢这场官司!”
马屁拍在了马大腿上,不但没得到冬月的赏识还连一句好话都没得着的年轻男律师
以怨怒的眼神瞪着冬月那娇小又孤傲的背影嘀咕道。
“呵呵~”
年轻的女律师闻言很快把头凑到男同事的耳边,暧|昧的与男同事咬耳朵道:“人家可是咱们傅男神的‘那个’,咱们可是惹不起的~这种话你以后还是少说。还好今天听见的人是我,否则~……”
“是是~您提醒的是~小的我先谢谢您了啊!”
回以同期一个暧|昧的笑容,年轻的男律师对着冬月走远的背影摇了摇头。
“星野小姐!祝贺您又一次刷新了您的胜诉记录!请问您对这次的案件有何看法?!”
“星野小姐!您是否想谴责被告化工厂毫无人性的污染行为?!”
“星野小姐!请告诉我们您胜诉的秘诀!!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吗?!”
走出法院的同时从包里拿出了复古的大框墨镜戴上,独自一个人迎向更多闪光的冬月在记者们一叠声的质问中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的前行着——身着鲜艳的酒红色短外套的她是铅色天空下灰色阶梯之上黑压压的人群中唯一的亮色。
见冬月始终不对提问做出任何回答,一名记者拦住了她的去路:“请问您和傅恒傅律师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有传闻说您和傅律师会在年内于国外完婚?!”
咔哒——
冬月的脚步在这一秒停下。围着她移动的人群先是一愣,接着无数闪光灯再次疯狂的亮起。
“一句话就好!星野小姐!请对我们说一句话!”
“星野小姐!!”
冬月脸色微变。对准了这样的冬月,媒体们更是拍个没完。站在原地的冬月先是在众人面前弯下腰,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中、在镜头的拍摄下脱掉了自己脚上的高跟鞋。
“啊——不行。果然还是穿不惯高跟鞋。”
两只黑色的高跟鞋被扔下了台阶,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嗯,这样舒服多了。”
无视完全傻眼的媒体们,用只穿了丝袜的脚走下台阶的冬月一脸轻松。穿着西服短裙的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一直到冬月走下最后一级台阶,鼻子上沾了片从空中掉落下来的雪花的冬月才打了个哆嗦。
一辆黑色的城市SUV缓缓地驶到了冬月的面前,冬月没有任何迟疑地打开了车门,随后听到了男子清浅的笑声:“今天你也还是这么引人瞩目啊。”
黑眸扫过戴金丝眼镜的男子那张俊秀文雅的脸,心道该死的傅恒这“X大男神”真不是白当的,他还真是十年如一的好看,坐到了副驾驶位上的冬月系上了安全带。
“只是他们少见多怪见识短而已。”
“嘴下不留情的地方今天也还是一样~”
金丝眼镜、傅恒说着咧嘴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车外,回过神来的媒体们又是一阵疯拍。车内的冬月则是没什么形象可言地打了个喷嚏。
又是一个冬天到了,而末日寓言和玛雅人的预言早已被人们所遗忘。和平的每一天让人们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世界末日”这样的东西。大多数的人都在为了养活自己和家人而奔波劳碌。少数的人则是在闲极无聊地浪费生命。还有更少的人是在享受生活,享受人生。
但是说实话,冬月并不清楚自己属于哪一类人。
——因为家庭构造古怪,冬月没有需要赡养的家人。不,应该说,冬月压根就无法理解“家人”为何物。对她而言,改嫁了的母亲和有一半血缘的妹妹仅仅是和自己有着部分相似DNA的认识的人。单身的冬月只要自己一个人吃饱就全家不愁。
对冬月来说养活自己一个人很简单,她根本不需要为了生计而劳碌。律师的工作不仅让她衣食无忧,还足够让她取享受生活的乐趣。可是,冬月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无论是衣服、鞋子、包包、香水、家具、房子、汽车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冬月都没有特别想要的。
五年前的某天,玩完某个游戏的冬月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在那之后,冬月便再也不对游戏感兴趣了。电影、电视剧、音乐、歌剧、戏曲……所有娱乐性的项目对冬月来说也不过是可有可无。
冬月有慢跑的习惯,但只是习惯。事实上她并不喜欢运动。冬月有觉得美味的料理,但只是觉得美味。事实上冬月并没有特别喜欢的料理。冬月有经常用的工具,但只是经常用。事实上冬月没有特别依赖那种工具。
对,生活中的星野冬月是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执着的女人。
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执着的冬月忘记了很多的事情。比如说自己曾经有多么的喜欢玩游戏看新番。比如说自己钦慕过、恋慕过什么人。比如说自己对“家人们”以及“妹妹”的想法。比如说自己以前身边有什么人。比如说自己过去执着于什么东西。
就连五年前最后玩的那个游戏的名字,冬月都给忘记了。
“外面现在到处都在传你和我年内完婚的事情。”
“嗯。刚才听人说了。”
心不在焉地应着,冬月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想着肚子饿了,但回家做饭又好麻烦,干脆让傅恒把自己放到某家饭馆或者是酒店的门口好了。
“所以我说啊,”
“什么?”
寻思着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冬月看向了有些清冷的街道。
“要不我们真的去领个证把婚结了吧。至于婚礼的事……随你高兴。国内国外都可以。”
傅恒的话让冬月回过了头。眉头纠结在一起,用一种不可思议地表情看着傅恒的冬月问:“你没吃坏肚子吧?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好吗?我完全GET不到笑点啊。”
听冬月这么说,傅恒有些气苦:“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打着反向盘把车徐徐停到街边的停车位上,傅恒这才认真地凝视着冬月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吗?”
(了解……我……?)
“……”
冬月下意识地想反驳,末了却发现傅恒说得对。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第二个人比傅恒对自己更加知根知底。而且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像傅恒这么包容自己的难以亲近以及对生活上的任何事情都报以无所谓的态度。
因为知道冬月就是喜欢高难度的挑战,所以傅恒才会放着冬月去打很难赢的官司。傅恒总是用友好又友善的态度去对待冬月,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对冬月指手画脚,也不会对冬月的作法横加干涉。偶尔,看冬月陷入一个人爬不出的困境时他才会作为一个前辈给予冬月建议。
“……但了解又不是、喜欢。”
没能把“爱”这个词说出口的冬月总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回了那个羞涩的十五岁小姑娘。
闻言,傅恒长叹一声:“唉……你真的就只有打官司的时候聪明啊。”
眉毛一挑,冬月启唇,她想对驳傅恒说:“你这什么意思啊?”但,她的话没能说出口。
红着一张完全不像奔四的脸,傅恒道:“不喜欢你怎么可能会去那么深入的了解你!”
(喜……欢……?)
冬月茫然。她似乎想要想起什么,但她始终什么都想不起来。从来没见过傅恒用这种表情说话的冬月的注意力很快又集中到了傅恒的身上。她又想起自己念大学时被自己当成大麻烦的傅恒。那个时候的傅恒也是像现在这样对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的自己不离不弃。
“可、可我只有官司打得还不错这一个优点……”
冬月很难表达清楚自己想说的东西。只是在这个瞬间,她的脑内又重新浮现出很多他人在自己背后说自己难听话的画面。
其实不用这些人说,冬月也明白:作为人,尤其是作为一个女人,自己是残缺不全的。
(但我究竟是缺了什么呢?)
冬月每想到这里就再也想不下去了。她的脑海里似乎有一团迷雾,这团迷雾笼罩住了太多的东西,她每次想往这团迷雾中深入下去,这团迷雾就会变得更广更深的让她无法思考。
冬月以为自己的话会让傅恒退缩。结果她的话只换来了傅恒的一声轻笑。
“平时的你我自然喜欢。但我最喜欢的就是作为律师的你。执着又难缠,狡猾又棘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嘴巴还坏的不得了。作为敌人是最糟糕的敌人。但是——”
“也闪闪发光。”
傅恒的话让冬月睁大了双眼。似乎有什么闪亮的东西从她的眼前闪过,又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的消失。。
“打官司的时候,你是最闪亮、最耀眼的。”
傅恒笑着拿下了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像是不惜燃烧殆尽那样激烈地发光发热。”
靠向冬月,傅恒贴上了冬月的唇。
“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冬月的泪落了下来。她不知自己为何落泪,只是当她注意到的时候,这滴泪已经从她的腮边滑下。
(“像是”、“不惜燃烧殆尽那样激烈地”……“发光发热”……)
曾几何时,自己确实是如同不惜燃烧殆尽的流星那样激烈地燃烧着。
(可……不是这种的……是——)
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名声,不是为了社会地位。应该是为了更加特别的使命,为了更加特别的东西而拼命地、拼命地燃烧着。
(但是我、想不起来了……)
闭上眼,冬月任由着更多的泪水从眼角溢出。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泪腺。
(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冬月就这样木然地接受了傅恒的吻。
尽管她对傅恒完全没有“喜欢”与“爱”这种感情。
同一时间,地狱——
“看够了吗?”
身着白袍的新恶魔问被自己和同伴团团围住的囚犯。
“……嗯。”
银白色的短发被风吹得微微飘起,磨损得几乎快看不出原有形状的羚羊角短短的从发丝中露出。有着亦男亦女的容貌,五官精巧如人偶的旧恶魔点了点头。长睫之下,它那薄荷色的眸子依然没有离开眼前大屏幕上播放出的画面。
“那么,下面开始行刑。”
身着白袍的新恶魔抬手,她的同伴们便纷纷将手中的长枪指向了戴着沉重的手铐与脚镣的旧恶魔。
“Cheryl·F·Dione,作为驱魂队的一员,在执行抓捕驱魂的任务之中私自解除其力量拘束,并与其协力者的契约,致使地狱丧失了宝贵的协力者,并伴有反叛的嫌疑——”
眼中只有冬月的身影,一点都没有去在意新恶魔所宣布的自己的罪状,奇奇就这样看着冬月落泪的画面。
(这样一来,我也——)
那天。见到了冬月的恸哭的那天,奇奇自己破坏了自己身上的封印。它用大恶魔的力量强行取走了冬月颈项上那个作为契约成立的紫色环圈,使冬月和自己之间的契约被废除。之后则是把冬月在遇到自己之后的记忆一并取走了。
说是“取走”可能不太准确。因为奇奇的手段是篡改冬月的记忆。并且对有关于自己以及二次元的记忆直接进行了破坏。
巧的是就在奇奇做完这些事之后不久,朱庇特六姐妹复活的消息就传到了地狱。此后地狱更是爆发了新一轮的内乱。随着朱庇特六姐妹与旧恶魔们的对决的结束,地狱的秩序得到恢复。作为有反叛嫌疑的重刑犯,奇奇自然也受到了拷问与审判。而审判的结果——
“……综上所述,我们判断Cheryl·F·Dione具有重大的危险性。以此为根据,今天在这里,我们将对Cheryl·F·Dione执行……”
看着冬月被傅恒拥抱,看着流泪的冬月犹豫,最后还是在犹豫中回抱住傅恒的画面。奇奇微笑了起来。
“是吗……”
“这样我就放心了……”
能看到冬月在她本应所在的世界里遇到能疼惜她、爱护她的人,奇奇已经满足。
“——死刑。”
“冬月,要幸福……”
奇奇的声音被冷风吹散,最后的话语淹没在光之洪流之中。身体被光撕扯吞没,薄荷色的双眸缓缓阖上。奇奇带着释然的笑容将冬月拥抱着他人的画面深深地刻入了眼底。
“——!”
彼时,冬月肩头一颤。一阵没由来的刺骨寒意让她浑身发僵。
见冬月颤抖,傅恒笑了一笑,握住了冬月冰冷的双手:“还是很冷吗?那我们先去吃点热的东西,然后我陪你去买新鞋子吧。”
茫然地看着自己那被傅恒握住的双手,冬月奇怪自己居然会有这种莫名的违和感。好像原本该拉起自己双手的人并不是傅恒。
“还是想先去买鞋子,然后咱们再去好好的吃上一顿?”
但,这种莫名的违和感很快就一起消失了。
“我会让你幸福的,冬月。”
带着傅恒体温的外套披到了冬月的身上。冬月抬头,正对上傅恒那张温和的笑脸。
(“幸福”……)
(这就是、“幸福”……?)
傅恒是个好人。也是自己的恩师。还是个难能可贵的好男人。这样的男人愿意珍惜自己,给自己温暖,给自己幸福。自己还有什么好疑惑的?自己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被傅恒用温暖的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冬月重又微笑了起来。
“嗯。”
(……不,这一定就是幸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