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珊知道先发制人这个道理，她走过去，小声责问道：“你给我下药了。”
那怯生生的模样，让陌卓意轻叹了一声，指责别人都这样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陌卓意坦然回道：“没有，不是我。”虽然他默认了那件事，心怀不轨，但确实不是他做的，而且那也不是什么药。
跟他过招，娇怯的云珊显然不够看。陌卓意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冷意，“云小姐原来还有个相好，是不是该介绍一下？”一语中的，恰好戳中她最怕被他识破的关键点。
云珊摇了摇头，她心跳如擂鼓，“没有，我喝醉了，胡言乱语而已。”
陌卓意冷笑一声，“当老子傻啊？嗯？”
云珊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
陌卓意站起来，比她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带来的压迫感十分强烈。他低下头看着她，“坦白点，就饶了你，好不好？”
云珊连连后退，不敢面对这个话题，“我要回学校了。”
陌卓意捏住她的手腕，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云珊有点儿急了，“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是，这辈子都是她自己的事。她欠他的钱都还清了，他没有任何立场来干涉她的想法、她的人生。
陌卓意静默片刻，然后用坚定的声音说道：“有关系。”
云珊抬起头，看到他的瞳孔漆黑如墨。他又重复了一遍，“有关系。”
云珊有种不好的预感，突然很害怕他接下来会说的话，然而手腕被他紧紧扣住，她无法逃避。
九月的夜晚已经微微泛凉，空气中似乎蔓延开丝丝冷意。
陌卓意的身上传来极淡的烟草味道，云珊听见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因为我喜欢你。”
云珊鲜少听到这样的告白，耳朵立刻红透了。
陌卓意看到她害羞的模样，笑了，“云珊，听清楚了吗？因为我爱你。”
云珊咬着嘴唇，脸颊满是绯色，“陌卓意，你、你别……别开这种玩笑。”
爱她？怎么可能？！他说喜欢她，她还是信的，每个人都有喜欢的东西，像是喜欢一道菜、一种花。她于陌卓意，只是恰好对了他胃口的一个女人，从脸蛋到身体。
陌卓意以前从来没有说过爱她，这是第一次。云珊不信，他霸道狂妄，他谁都不爱的。
她的眼睫微微抖动，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更应该害怕提及哪个话题，只能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没有别人，没有任何人，你可以去查。”
她说出这番话时，黑白分明的眼眸毫不躲避地直视着他。确实没有任何人，除了他，除了陌卓意。
陌卓意眯了眯眼，他这个人善于观察，知道她没有撒谎。她撒谎的时候，自己会先害羞，整个人都很不自在。
然而这件事漏洞太多，她那么嫌弃他，怎么会对他说要跟他回家？她把这里称作“家”吗？而且之前她醉酒时冲他那惊鸿一瞥的笑，软软娇娇的乖顺模样，简直是为他连身定制的一般，仿佛是有人洞悉了他的心意而教出来的。
陌卓意不动声色，“成啊，我信你，现在睡觉吧。”
云珊松了口气，她看了他一眼，犹豫地说道：“我要回学校。”
陌卓意似笑非笑，坐到那张床上，修长的腿交叠，没有回应。
云珊推开门，他也没有阻止。她光着脚跑下了楼，没有找到自己的鞋。
苏姨在厨房熬醒酒汤，听见脚步声，看见是云珊，问道：“小姐，您要走吗？”
云珊点点头，“苏姨，请问我来的时候穿的鞋放在哪里？”
苏姨不放心，“太晚了，外面那么黑，又是山间公路，别墅这边打不到车的，小姐您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云珊冲她笑了笑，“没事的，我可以预约车过来。”
云珊到底是客人，她要走苏姨不可能执意阻拦，苏姨把收好的鞋给她拿过来，云珊换好以后要离开，“苏姨，再见。”
苏姨忧心忡忡地看着云珊的背影，她长得好看，这么晚了，多不安全，少爷怎么也不知道送送人家？
苏姨正这样想着，陌卓意就下了楼，“她走了？”
“是的，少爷您送送那位小姐吧，就算是打车也不安全。”
陌卓意嗤笑道：“对她而言，这里才最不安全的。”这话说得苏姨不敢接。
然而嘴上是这样说，陌卓意还是出了门。
别墅外面的夜空里看不到一颗星星，附近的灯光倒是明亮。山间的蚊子多，云珊出来不到五分钟，被蚊子咬了好几个红疙瘩。
云珊拿出手机，才发现没电自动关机了。她总觉得这些都在陌卓意的算计之下，她心中焦急，不知道唐诗诗和邓煜现在怎么样了？
对他们的担忧占了上风，云珊决定回去找苏姨借下手机。陌卓意果然姿势慵懒地站在别墅门口等她。
看见云珊去而复返，陌卓意弯了弯嘴角，“云小姐是想通了，回来投怀送抱，准备好和我一起睡了吗？”
他真是脸皮太厚啊，云珊感觉脸上一阵烧，“陌卓意！”
“嗯，听着呢。”
她的背后是寂静苍茫的夜色，走路回去显然不可能。云珊忍住羞涩，请求道：“我可以借下电话吗？”
“自己走过来，靠近点说，太远了我听不清。”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陌卓意总是用得炉火纯青。
云珊还记得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全身狼狈地在浴缸中求他帮忙，他冷漠无情，直接说不帮。向他寻求帮助，总要付出代价。
陌卓意看着她犹犹豫豫不肯过来，望向门口翘首以盼，想来是希望苏姨出来解围，那副举步不前的模样看起来傻乎乎的。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苏姨睡觉去了。”一句话就断了所有后路。
云珊咬牙切齿，陌卓意看得好笑。少女终于慢吞吞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似的，走得极为艰难。
陌卓意始终盯着她的身影，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他走来。他的眼睛眯了眯，从兜里拿出手机，“我有一个条件。”
云珊瞪大眼睛，有点委屈。
陌卓意逗她逗得更开心了，“打一分钟电话抱一分钟。打不打，自己选。”
这哪里是在给她选择？别墅她肯定不能回去，摸黑走回去不认路暂且不说，怎么也得走到天亮了。唐诗诗和邓煜多半还在到处找她，不知道多么着急。她根本没得选。
见云珊如他所想接过手机，陌卓意笑了起来，“真乖。”
云珊又羞又恼，她背过身打电话，唐诗诗和邓煜的电话号码她都记得。她微微一顿，还是决定打给唐诗诗，陌卓意就在她身后杵着，她不敢再惹他。
电话一通，云珊立刻简明扼要地报了自己的位置，告诉唐诗诗她的手机没电了，让她别担心。云珊让唐诗诗帮她叫个车，说完就要挂电话。
唐诗诗急忙说道：“珊珊，你先别挂啊。”她看了眼旁边脸色苍白的少年，邓煜眸色沉沉，冲她摇了摇头，唐诗诗叹了口气，好吧不说，他们现在在医院。
“……怎么了？”云珊心中不安。
唐诗诗回道：“没事，我帮你叫个车，注意安全。”
结果云珊一挂电话，看到上面的时间，一分零两秒，整个人都懵了。
陌卓意没忍住，大笑起来。其实就超过了两秒，但是按照话费的算法，是整整两分钟。她看起来好绝望，简直可爱死了。
陌卓意嘴角扬起，冲她张开双臂，“过来吧。”
云珊的脸颊绯红，她不是陌卓意，不守信用对她而言根本不存在。
陌卓意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不由暗暗喟叹一声，心里有种变态般的满足。
云珊上去轻轻抱住了他的腰。陌卓意愉悦地笑了起来，“这么主动吗？”
云珊快羞死了，不想搭理他。
小姑娘香香软软，他能看到她的发顶，尚且沾染着未干的水汽。所有躁动不安的负面情绪，竟然一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剩下的是那点甜，甜得他眼眸中只余柔和。
云珊小可怜还在默默计时，一分钟过去了。陌卓意依依不舍地推开她。她的脸颊红得不像话，眼眸中闪着盈盈水光，非常害羞，还夹杂着几分浅浅的怒意。然而时间还没有到，她懵懂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
陌卓意帮她把脸颊边的碎发撩到耳后，说道：“好了，生日快乐。”这是老天把美好的她送来人间的日子，他应该善良一次，“我送你回学校。”
云珊坐在副驾驶位上，陌卓意开车前随手把手机丢给了她。她低声说道：“不要了。”
陌卓意的心都要被这姑娘萌化了，“这次不收费。”
云珊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心中的欣喜，浅浅弯了弯嘴角，眼里的笑意缓缓绽放，其中流转的光彩美丽动人。
他实在太坏了，难得对她展现善意。即使这样一点小小的、正常的举动，就可以让她如此开心。
车子行在路上，云珊小声地打着电话，这个时候她才能仔细地回答唐诗诗的问题。她顾及着陌卓意，回几句就转头看看他的反应。
陌卓意开车很专注，那股不羁的野性收敛得干干净净。
夜间静谧，九月尚未过去，树木依旧生气勃勃，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他漆黑的眼眸始终看着前方。
也许是因为刚刚遇到苏姨，云珊突然想起上辈子苏姨讲过的陌卓意少年时期的事。
“少爷读高中的时候，和张少他们跑去飙车，把额头撞了好大一道口子，现在仔细看还有浅浅的疤呢。”
那时的她安静地聆听，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没见过开快车的陌卓意，他开车总是谨慎认真。
苏姨笑着说道：“现在这么老实，是因为车上有你。”
因为他爱你，因为怕失去你。所以学着收敛，所以小心翼翼。
云珊猛然回过头，不再看他。墨蓝色的天幕之下，一切景物都在倒退。然而世上很多事情却无法像眼前的景色可以倒退回去，比如时间，比如爱情，比如初遇，又比如别离。
云珊已经死过一次了，那是无法倒退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