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山大的表演结束，摄影棚内不再昏暗，可是季楷轻飘飘的一句卡，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其实方才那场戏，每个人的水平都在线，临场发挥能表演成这样算是非常不错了，这也证明季楷挑实力派演员的传言不假。
季楷说道：“朴蓉，你虽然是个高中生，但不是个弱智，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相信一个人？既然你选择成为一个弱智，也不应该那么快崩了角色性格，转头同意去对付律师。你演出了一个精神崩溃的人设，又去勾引四十岁的律师，你觉得人物的动机合理吗？”
朴蓉憋红了脸，总算切实体会到业界对季楷毒舌的评价是怎么一回事了。
季楷接着说道：“王文勤，你是律师，警惕心和敏感度都还不错，但是你忘了作为一名律师，口才好、心思细腻，这种境况下，你没有选择成为领导者，也没有发挥自己能言善辩的去游说别人，你和云珊的角色是自动对调了吗？”
王文勤若有所思。
云珊抬起头看向季楷。
季楷对上她的视线，“云珊。”
她目光尊敬，听得很认真，不像那天一样，把他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
季楷淡淡说道：“你是名医生，虽然是奋力挣扎着向上攀爬的人，但你并不是智力超群的天才，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医生，转变过快，还试图控场，假得可笑。”
云珊知道季楷说得很有道理，她谦逊地点点头。
本来以为季导数落完了，然而他继续问道：“你不仅是医生，还是一个二十九岁的成熟女人，连朴蓉都能想到去勾引，你为什么第一时间放弃这个想法？你在抵触这种方式，太明显了，还强行想去策反别人。”他冷厉的声音吐出几个字来，“你演戏，只是在演，假。”
他用了两个“假”来形容她，云珊的脸颊瞬间红透了。
季楷说得没错，她的确第一时间就抗拒勾引这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被他看透，她有几分狼狈。
季楷转而评价最后一个人，“吕庭，演得不错。”
吕庭本来在等着挨骂，结果竟然得到了一个“不错”的评价，他惊讶地眼睛微微睁大，随后心中涌起浓浓的喜悦。
季楷冷静开口，“但是，在对戏的时候，你看与你对戏的云珊，看得太久了。”
“……”吕庭一脸尴尬。
朴蓉本来还在失落，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季导这嘴也太毒了吧，就差直接把吕庭“好色”说出来了。
云珊莫名其妙被牵扯进去，一时手足无措，脸更红了。
季楷看了她一眼，初见时的熟悉感淡了。他至今也没想起自己曾在包厢里和云珊这个“女鬼”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她确实很独特。明明羞涩内敛，演戏时却能揣摩到人物性格，用尽全力去表演雕琢。她很有灵气，只是缺少了磨炼。
季楷是个干脆的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选角更是如此，“云珊和吕庭过了，后面的几个不用试镜了。”他没有慢慢斟酌通知的习惯，也不想留给别人走后门的时间，往往决定用谁，当场就会宣布，一锤定音。
云珊被数落了一通，已经做好了落选的准备，谁知道季楷竟然会让她通过。
吕庭从尴尬中恢复过来，脸上露出笑意。
朴蓉落落大方，“恭喜啊。”
王文勤也向他们道喜。
一行人走出去的时候，各自的经纪人和助理都迎了上来，保姆车也都停在外面。
云珊一个人来的，她去不远处的公交站等车。
季楷开车路过时，云珊还在等待，他按下车窗，问道：“你助理呢？”
云珊愣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眸好似此时湛蓝的天空，干净纯粹，毫不掩饰地洋溢着通过试镜的喜悦。她似乎有点窘迫，“我还没有签约。”
季楷不由一笑，真是年轻，情绪如此简单直白。“上车吧，我送你回去？”话说出口，他自己都一怔，随后又补充道：“顺路而已，以后要合作，云小姐不用客气。”
这样说云珊倒是不好再拒绝了，她道了声谢，坐上了车。
两人一路静默无言，到了学校门口，云珊准备下车时，季楷突然说道：“愿意来暴雪娱乐吗？”
云珊诧异地望着季楷，眼睛圆睁，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似的。
季楷沉默片刻，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明明他们互相都不熟，而且他刚刚还毫不客气地数落过人家。
云珊知道暴雪娱乐，那是一家不逊色卓娱的娱乐公司，旗下艺人很多，谢雨涵就是他们捧出来的一线女星。
陌卓意不太在意卓娱，他手上的公司很多，最赚钱的也不是卓娱，因此并不上心。而暴雪娱乐是季楷姨母家的产业，经营得很好，和卓娱有一争之力，甚至隐隐有超越之势。
云珊不敢相信，再次确认道：“真的吗？”
“嗯。”
云珊笑了，带着几分腼腆，“好的，我想来。”她鲜少说出“我想”，对她来说，争取需要更大的勇气。
季楷觉得这时的她有些孩子气，好像探出头观望世界的雏鸟，起初飞得跌跌撞撞，慢慢积蓄着经验与勇气。他弯了弯嘴角，“好，过几天我让那边联系你签约。”
云珊站得笔直，黑发垂在双肩，娇艳动人，俏生生的像绚烂盛开的夏花。她郑重给季楷鞠了个躬，“谢谢季导。”这是知遇之恩。
季楷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愉快地敲了敲。他想，他知道之前为什么会有那种莫名的感觉了。
他希望树下的那个少女眼中迷蒙的雾气可以散去，希望她不再像看路人那样，而是用独特专注的目光看他一眼。
唐诗诗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跳了起来。她还以为珊珊会像古人那样，怀才几十年不遇，没想到珊珊这么快就要签约暴雪娱乐了，还可以参演季楷的电影！天啊，太棒了！
云珊请唐诗诗和李曼出去吃了顿饭。
李曼啧啧两声，“不用谢我，你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云珊微微一笑，“只要还是因为你的推荐。”
李曼嘴上不说，可是看得出她也很替云珊高兴，“就算我不提，也会有剧组找你拍戏的。”
云珊的笑意淡了三分，那还真不一定，毕竟没有几个剧组敢和陌卓意对着干的。
事实上她同意签约时也很忐忑，她怕给暴雪娱乐带来麻烦，但是转念一想，陌卓意除了在她身上有点疯魔，在别的事情上是极其冷静理智的。他首先是陌氏的老板，他的钱和势力，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暴雪娱乐那边的动作非常快，听说是季楷推荐的人选，第二天就派专人来和云珊接洽签约。签约的福利非常优厚，暴雪娱乐以A级待遇签得她，免费提供给艺人居住的单人公寓，还给她配了不错的经纪人。
合同上一行行的条款，虽然有些严格，但是看得出来，如果足够努力，以后会有长远的发展。
云珊签上自己名字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真实，这辈子没有牵连上“空降”“金主”这些字眼，她总算能走上“正常”演员的路了。
陌卓意把紧要的工作忙完，已经是云珊签约的第二天了。
他也知道云珊最近在准备考试。云珊是好学生，和他这种从来没有认真学习过的学渣不一样，分数看得无比重要。所以他打算等云珊考完之后，再去找她。
他们之间，毕竟还有一笔账没有清算。云珊生日那天在“云上繁星”时，云珊喝了酒之后，迷迷糊糊说出来的事情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话题。
陌卓意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放弃调查，从她念的幼儿园查到大学，也没发现一个符合她口中那个男人的，会逼着她吃亲手做的饭、总是骗她、又和她交往过……
然而陌卓意觉得那些不可能是云珊胡言乱语随便说说的。他要是真那么好糊弄，陌氏早就跟着他母亲姓任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把叶言喊进来，“你说，二十岁的女人一般喜欢什么？”怎么他送什么她都不喜欢。
叶言怜悯地看着自家老板，有点儿害怕，又有几分预言中的幸灾乐祸。她清了清嗓子，说道：“陌总，我先给您说个不好的消息。”
云珊与唐诗诗一起走出教学楼时，收到了陌卓意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的四个字，“西门等你。”
云珊停下脚步，唐诗诗凑过脑袋，也看见了，“咦？这是谁呀？”一看云珊手机上的备注——混账，唐诗诗差点笑出声。
云珊平时损人的话都没有说过，大家一起聊八卦的时候，云珊只是在旁边安静聆听。能让她直接把备注设置成“混账”的人，可想而知，那人得有多混啊！
云珊咬着牙，没有回答。
唐诗诗福至心灵，呵呵笑了下，“不会是陌……陌少吧？”
云珊只说道：“你先自己去吃饭。”
唐诗诗对陌卓意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在“云上繁星”，男人张狂乖戾，让人恐惧。她想想都觉得可怕，“珊珊，要不然你还是别去了？”
“他在西门。”
唐诗诗懂了，西门是学生进出最少的门，这已经是他的退让，要是云珊不去，指不定陌卓意就开车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来找她了。
云珊不久前才和暴雪娱乐签约，要是被人看到她和陌卓意又有牵扯，背后的议论总是不会好听。
“珊珊你放心，你八点要是不回来我就报警。”
云珊失笑，她顺手把刚买的口罩带上，“没那么恐怖，我恰好也有事要跟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