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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净海之前,陌卓意还要飞一趟国外,与一家公司洽谈生意。陌氏的产业在国外发展得不错了,有些事务需要他亲自处理。

陌卓意没有想到,那会是他与云珊的最后一面。

这天清晨,陌卓意自己打好领带,笑意温柔,“等我从国外回来,带你去看海。”

云珊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没有回应。她与陌卓意已经势同水火,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平静,可是底下已经暗潮汹涌。

陌卓意自顾自的说道:“听他们说净海刚开发,环境不错,金色的沙滩很干净,还有螃蟹和贝壳,你会喜欢的。”

云珊眨了眨眼睛,依旧沉默,裸露的一抹肌肤上有他昨晚太兴奋时留下的点点痕迹。

陌卓意已经很久没有强迫过她了,可是他这次出差时间太长,看不见她会很不安,一时有些没收住。

无论心里多么不舍,他都要抓紧时间去赶飞机了,“珊珊,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任曼那边再也不是威胁,我们好好在一起。想了很久的婚礼,终于可以办了。

他最后看见的她,是晨曦微光里美好宁静的侧颜。他的心中甜蜜夹杂着苦涩,他甘之如饴。

然而云珊却没能等到他回来。

在国外的最后那一天,突然狂风大作,陌卓意感到不安,“订回国的机票。”

叶言提醒道:“陌总,合约就差最后敲定了,不谈了吗?”

“不谈了,放弃,立刻回去。”

叶言眉头紧蹙,觉得有些荒谬,陌总为了这个项目,大半个月都在加班,如今怎么说走就走,可是老板的命令她不能不听。

他们紧急回国。国内此时正是晚上,陌卓意飙车往家赶,除了少年的叛逆时期,他鲜少如此疯狂地开车。

他刚走进别墅大门,眼泪就打湿了衬衫的前襟。云珊倒在血泊里,那双美丽干净的眼睛永远闭上了,漫天繁星闪烁,仿佛都在为她送行。

陌卓意浑身颤抖着把她抱起来。她的身体尚有余温,他来晚了一步。

“珊珊,别害怕,马上就到医院了。”

然而到了医院,医生无奈地摇头,“这位小姐已经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了。”

陌卓意觉得刹那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的身体如在凌迟,心被千刀万剐。

他上前,一把掐着医生的脖子,语调平静,“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他固执地要那个医生再重复一遍。

旁边的护士看了一眼那具苍白美丽的尸体,哆嗦着说道:“那位小姐没死,她只是睡着了。”

这个快疯掉的男人蓦然平静下来,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说得对,她只是睡着了”

陌卓意放开医生,俯身把她抱起来,“珊珊,这里太吵了,你一定不喜欢,我带你回家。”

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他放弃了开车,背着她走在马路上。

城市灯火通明,陌卓意一边稳稳走着,一边自言自语,“我初见你时,你明明那么爱笑,那么乖,后来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呢?”

“是我不好,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你好好睡,等你醒过来我们就到家了,到时候你打我骂我都行,是我混账,伤了你的心,我知道错了。”

“珊珊,我们还没去看海呢。”

万籁俱寂,只剩清风应答。

他背着她,一直走到天亮,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她放在床上。他紧紧拥抱这冷冰冰的身体,“你累了是不是?那就多睡一会儿。”

苏姨被赶走,保镖也被辞退了,谁也不知道别墅里后来发生了什么。不过大家都知道云珊死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看见过陌少。

有一天,大家重新看见了陌少。他瘦得脱相,才三十来岁,发间已经染上霜雪的颜色。

叶言看见他忍不住掉下眼泪。这个男人,曾经狂妄肆意,可是现在他脆弱得可怜。

大家回想起他说的“我最爱的姑娘”,那时他眼中满是温柔,可如今他眼底一片死寂。

起初那几年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云珊。有一次邓煜来闹,大家心惊胆战,可是陌卓意平静得可怕,“云珊?你不提我都忘了。”

邓煜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第二拳落下来的时候,陌卓意稳稳接住,神色冰冷,“滚,别惹我。”

众人明了,情人终究是情人,这么快就忘了啊。本来看陌卓意那么爱云珊,还以为会是他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儿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忘了。

任夫人被送去了疯人院,而谢雨涵因故意伤害致死进了牢里,听说很多人“照顾”谢雨涵,她这辈子都出不来了,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陌卓意当真没有再管有关云珊的一切事。他不再接济邓家的任何人,邓煊很快和富二代离了婚,净身出户。邓建峰因为赌博,被人砍了一只手,消停下来。

陌卓意无意中得知,只是冷漠一笑。

那一年他抽空回了趟云珊老家。院子里的木棉花盛开,他站在远处看了许久,抽完一支又一支烟,最后打了个电话说:“让人来把这棵树砍了。”如此狠心绝情。

叶言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冰冷强大的男人,是否真的爱过云珊?

陌卓意手段太过狠戾无情,导致陌氏这几年的风评不太好。他不做任何慈善,不捐款,原本准备修建的多所希望小学,他突然宣布撤资。

卓娱被下了命令,不签Y大任何一个表演系的学生。

别墅里云珊留下的一切,通通都被烧掉。

别墅里来了一个新的佣人,叫刘嫂。她烧那些东西的时候,陌卓意抽着烟,站在楼上看着它们烧成灰烬,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衣裙、鞋袜、首饰,样样精致。刘嫂暗暗叹息,虽然没有见过这些东西的主人,但单看物品的价值,就知道她多么受到陌先生的宠爱。

陌卓意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恶人,他心中似乎不再有一丝柔软。好多家公司因为他破产,甚至有被他逼得跳楼的老总。他跷着腿,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死了?挺好。”世界末日才好呢。

罗书新听到陌卓意的消息,主动来找他。虽有少年情谊,但罗书新看见如今这个陌卓意都觉得冰冷可怕。

那一年陌卓意三十八岁,是云珊死去的第五年。他的头发白了一大半,毫不在意,染回了黑色。他开始重新肆无忌惮地抽烟、喝酒、应酬。

陌氏的资产继续攀升,拥有那样庞大的财产,他却依旧保持着单身。曾经唯一挂过他未婚妻名号的谢雨涵,听说在牢里已经半死不活,却被吊着命,活不好,死不成。

罗书新劝他,“人活着总要向前看,你不能执迷于过去,她已经不再了,好好找个人重新开始吧。”他再这样继续糟蹋身体,肯定活不了多久。

陌卓意挑眉一笑,“她是谁?”

罗书新咬牙,把那大家都不敢提及的两个字念了出来,“云珊。”

陌卓意眼中毫无波澜,良久,不急不缓地笑道:“你想什么呢?一个女人而已,早忘了。”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连罗书新都分辨不出是真是假。罗书新为陌卓意做过心理测试,检测结果显示他不正常,可是他看似格外平静,也不接受任何心理辅导与治疗。

有一天,K市的上流圈子流传开一件特别玄的八卦。据说有个大师为邵家小少爷招魂,邵家小少爷本来都没气了,可神奇的是,招完魂邵家小少爷又活了过来。

这件事传得神乎其神,传到陌卓意耳边时,他只当个笑话听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那一晚,陌卓意咳血了,咳得眼角渗出了泪,似乎要把肺从身体里咳出来,把刘嫂吓得惊慌失措。

他神色狰狞,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我才不会那么没用,你死了就死了,我不会殉情,我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他那副模样,让刘嫂暗自感叹,有时候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大师终究被请到了别墅。那一天天朗气清,阳光正好。陌卓意的腿最近使不上力,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明媚的光线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我要找一个人,能找到的话,多少钱尽管开。”

大师叹息了一声,“陌总要找的人,恕我无能为力。”

陌卓意嗤笑一声,“没有真本事,就别出来骗饭吃。”

大师摇摇头,“她早就离开了。陌总信前世今生吗?”

陌卓意骂道:“老子信你妈。”

大师并不生气,“你找不到她,却可以为她积福,她这辈子过得并不好,陌总多做些好事,让她来生过得安稳一点吧。”

陌卓意冷冷一笑,“骗子都是这套说辞,滚。”

做好事?他凭什么做好事?这个世界,可有怜悯他一分,他想求一点点善意,都不知道向谁求。

他咳血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但是他好像感觉不到病痛,一次也没去过医院。

他找不到她了。她想来是恨死他了,她去世后,竟一次都没有来过他的梦里。这么狠心的人,他才没有爱过她……从来没有爱过她。

直到她离开的第十年,那年冬天K市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夜,那晚特别冷,他终于梦见了她。

梦里他是二十八岁的陌卓意,阳光灿烂的温暖午后,云珊趴在小茶几上睡着了,长睫垂下,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剪影。

他走到她面前,不敢伸手触碰,瞬间泪流满面。

她睁开眼,那双眼眸清澈见底,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她轻声说道:“陌卓意,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陌卓意,你怎么哭了?”

因为我痛啊,珊珊。我痛了十年了,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伸出手,为他擦去泪水,浅浅一笑,“别哭啦,我都原谅你了。”

真好。真的很好。

他醒来,那一年的他四十来岁,满头白发。

他把所有产业都捐给了慈善事业,他根本不在乎世人对此有何反应。他不信天,不信命,可是为了这一个梦,用尽所有愿为她修一个安稳的来生。

做完这一切,陌卓意换了一身看起来年轻些的衣服,开车出门。

那座山,有个诗意的名字,“陌上花开”。曾经他背着云珊,在这里看过一场日出。

他把车停在半山腰,哪怕这次车没坏,他也想徒步走上了山,可是他的腿已经不太灵便,他拿出了后备箱里的轮椅。

不管多么吃力,他最终还是坚持着一个人爬到了山顶。

夕阳慢慢落下,美丽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他想起多年前,他满怀柔情地对她说:“等老了,我们一起看夕阳。”

彼时风温柔,岁月也温柔。而今空茫的天地间,他形单影只,一个人在山顶,坐在轮椅上,看一场夕阳。

十年了啊。他终于开口,已是泣不成声,“我忘了你,早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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