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时,景琳还有些遗憾,她觉得好丢人,明明请了长假出来度蜜月,结果才度了一晚上,她就发烧了,没法在国外待了。
两人下了飞机,屠墨初直接带她回到N市,毕竟是故乡,对于漂泊在外的人来说是最养人的地方。
景家现在空无一人,林芳菲和景振昊他们最近都不在这里生活,已经许久没有打扫,于是他们先落脚在屠墨初的公寓。
景琳想回家看看,屠墨初说:“我去打扫,打扫好了你再回家。”
他没请清洁工,让景琳在公寓那边休息,打算自己回旧小区给她打扫。
旧小区还是昔日的模样。屠墨初拿着景琳给的钥匙打开景家大门,目光微不可察地一缩。景家有人来过。
因为许久不住人,落了些灰,其他地方没动,景琳的房间却被翻乱了。她的闺房,床上被单上许多褶皱,像是有人睡过一晚。以林芳菲对女儿的宠爱,一家人即使离开这个老房子,也不可能会把景琳的房间弄得这么乱。
屠墨初心思深沉,几乎一下就猜到发生了些什么。饶是再好的心性涵养,他都愤怒得拳头颤抖。景家其他地方都没有动,家里值钱的东西也没少,只有他妻子的东西被人翻过。
屠墨初忍住暴怒,给景琳打了个电话,“你房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景琳接到电话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屠墨初不想让她知道这件膈应人的事,他气血翻涌,语气却一如既往,笑着说:“没事,我就问问。晚上想吃什么?我回来给你做。”
景琳挂了电话,才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她急忙给屠墨初打电话,“你在做什么啊?”
“给你整理房间。”
景琳头皮发麻,“我的房间先不要打扫了好不好?”
“怎么了?”
景琳突然想起被她遗忘了很多年的本子,那个写了重生秘密的本子,“你回来吧,我最近不想回家住了,我有点不舒服。”
她的第一反应是,那个本子不能让屠墨初看见。虽然以屠墨初对她的尊重,肯定不会打开锁着的抽屉。
屠墨初听她说不舒服,心中担心,“我马上回去。”
屠墨初下楼时,顺手把景琳房间的床单被子都扔了。他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不去立刻捅死费航。
六月初帝都最大的新闻,莫过于费家彻底没落。两大股权人纷纷抛售手上的股份,像是一场闹剧,百年基业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一处偏僻的别墅内,费航看着双手被反剪捆绑跪在地上的女人,用皮鞋抬起她下巴,打量着女人的狼狈。
温桑鼻青脸肿,牙齿掉了一颗,她一直在瑟瑟发抖。
费航疯了。她本来可以跑掉,可是却被费航察觉抓了回来。那天晚上费航讥讽地说:“不是说要陪我一辈子吗?我费家还没倒,你就当逃兵,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情吗?”
温桑笑得勉强,“阿航,你听我说……”
费航给了她一耳光,“你不用说,陪着我就够了。”
当时温桑知道他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抱着最后的希望求他,“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洪繁知不会放过你,费家撑不了多久,她年轻时在费家打拼了那么多年,里面一大半都是她的人,我们一起走,还能有一线生机。”
而费航似乎被她说动,卖掉了他手上的股份,还把所有产业都卖了,费家的值钱的东西也几乎全部变现,他似乎确实没打算和洪繁知再硬拼。
当温桑觉得尚有一线希望时,费航却把她捆了起来。
温桑尖叫,“你干什么!”
“干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贱女人,我们费家会落到今天这副田地?你放心,我要是活着一天,你就一天没有好日子,我要是死了,也会让你下来陪我。”
原本准备出国,可是费航不知道发哪门子疯,走之前去了一趟N市,一晚上没有回来。再回来以后,整个人魔怔一般,怀里抱着一个本子,似哭似笑。
温桑怕了他,缩在墙角。
那个本子,是小孩用来写字的那种田字格本,费航妥帖放好,没再提出国的事。
温桑大着胆子问他,“你不走了吗?”
他们心里都清楚,即使去了国外,也是过亡命天涯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洪繁知找到弄死。不过到底有点活路,而费航去了一趟景家,竟然不打算走了!
费航在她面前蹲下,“我为什么要走?这一切明明都是我的,费家是我的,景琳也是我的妻子。”他冷冷一笑,“我不甘心啊,那个残废本来该活得万人唾弃,你知道他本来该是什么玩意儿吗?”
温桑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他。
费航掐住她的脖子,“他本来该是反社会分子啊,我的妻子,现在陪在他的身边,我走了也要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却什么都有,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温桑喘不上气来,惊惧不已。
费航狠狠将她甩开,“我说怎么一看到景琳就喜欢,原来从最初相遇,我就应该爱她,只是之前做错了太多,她这辈子不肯原谅我,才会去那个残废身边。温桑,你真是该死。”
温桑觉得费航的精神出了问题,可是费航觉得,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痛苦失落,又看清了一切现实。
景琳本子上的时间轨迹,应该是她曾经拥有的记忆。其实里面写的没有错,一开始他确实想要景琳代替温桑,不过不仅是为了保护温桑,还是为了自己。后来他的想法变了,哪怕他不知道这个本子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也能猜到,他最后会喜欢上景琳,后悔于之前的所作所为。
所以他不愿离开,屠墨初使尽手段将他害成这样,他凭什么把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纵然他一开始就做错了,可是为什么这辈子景琳连正眼看看他都不曾?他如果得不到的话,屠墨初也休想得到。
费航嫌恶地看了眼温桑,心情颇好地想,如果屠墨初知道,景琳会愿意接受他那个残废,是因为恩情,表情想必会特别精彩。屠墨初很怕景琳不爱他吧?从未真正得到,对于屠墨初这种人来说,才是无间地狱。
N市渐渐有了夏天的炙热,最近费鑫和陈美希准备订婚了。费家的没落没有波及到费鑫家,他们家属于公务员家庭,因此这场订婚典礼林芬女士非常满意。
景琳虽然不再发烧,但是精神依旧不太好,此时更是惆怅,“美希还是没有和杨成杰在一起啊。她明明不喜欢费鑫,为什么要和他订婚呢?”
按理来说,作为多年的邻居和从小到大的玩伴,景琳家都应该去。可屠墨初是个谨慎小心的人,这时候自然不会让她出门,“你身体还没好,她也只是订婚不是结婚,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看她好不好?”
景琳点点头,她知道现在情况严峻,自然不会反对。屠墨初要承受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她不能添乱。
然而六月的一个傍晚,屠墨初收到了一条信息——“墨初,妈妈可不可以见你最后一面?”
居然是阔别已久的方兰芝。屠墨初沉默良久,决定去一趟。景琳睡着了,他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出了门。
N市的街道没有华丽的霓虹,只有昏暗老旧的路灯。屠墨初对于方兰芝的记忆,最后停留在初中那年她说去出差,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无论是屠奕谦出事、屠墨初入狱,还是屠墨初结婚,他都没有再见过这个给他生命的女人。唯一的联系,是她交给屠奕谦的那张卡。
方兰芝坐在公园湖边的木椅上。屠墨初走过去时,一眼就看到了她。比起曾经围着围裙做饭的满是家庭烟火气的方兰芝,她现在看起来气质高雅,穿着打扮不俗,头发精心打理,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
看到屠墨初到来,方兰芝不禁一愣。多少年了?从屠墨初四岁被斩断腿到现在,她记忆里的儿子越来越模糊,直到今天看见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方兰芝满是心酸。
屠墨初说:“有什么事?”
他说不上有多恨方兰芝,她十月怀胎生下了他,也曾一度为了他的腿心理崩溃,为他做饭洗衣洗澡。离开他之前,她算不上一个坏母亲,方兰芝只是没那么坚强罢了。
方兰芝怔怔看了他许久,才低下头,“没什么事,回了N市,想看看你。”
屠墨初的表情平静无波,“你现在看到了,没事我走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方兰芝或许没有想到自己当年懂事听话的儿子会这般无情,情不自禁追了几步,“墨初!”
屠墨初回过头。
方兰芝捂住嘴,眼里浮现泪光,“琳琳对你好吗?”
屠墨初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方兰芝语气哽咽,想努力笑却比哭还难看。
屠墨初没有多言,片刻后他再次转身,继续往回走。
屠墨初皱起眉头,他这趟出来,其实是用自己做“诱饵”。他比洪繁知更清楚,穷途末路的费航会不择手段。他不比洪繁知和费航有那么大的财力,纵然头脑再聪明,可一时间也无法拥有长久积累的财富与人脉。
费航说不定早就查到他和景琳在哪里,可是至今没有出手,多半是忌惮洪繁知,藏得严严实实。方兰芝多年没和他联系,现在突然说要见他,屠墨初下意识地觉得这是费航引他出来的阴谋。费航只要活着,没人比屠墨初还有危机感。因此他宁愿冒险一次,哪怕费航会对他下手,也比威胁到景琳要好。
可是方兰芝什么都没做,也没有看到费航安排的人出现。
夜风有些凉意,屠墨初转身时,听到了背后的水声。他猛地回头,方才方兰芝站的地方空无一人。
他大步走过去。女人快被湖水淹没了顶,原来这就是方兰芝说的最后一面……这是小时候给他讲过故事,为他掉过许多眼泪的母亲啊。
屠墨初的心瞬间冰凉,他不会游泳,下一刻反应过来,“出来救人!”
三个黑衣男人迅速从隐蔽处出来,一个跳下水去救方兰芝。很快人被救了上来,她拼命咳嗽,眼泪不停地流。
屠墨初站在原地,半晌才走过去,问道:“为什么跳湖?”
方兰芝泣不成声,“我对不起你。”
屠墨初眉头紧锁,方兰芝却不肯多说。
屠墨初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吩咐道:“送她去医院。”
他没再看方兰芝一眼,拼命往家赶。夜晚的灯光昏暗,整座城市被笼罩在黑夜之中,屠墨初回到了他和景琳住的公寓。门是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