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清岩一直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温琼想跑也跑不了。她进了诊室,修清岩就在外面等待。
温琼全身都疼,她拿了医生开的单子,去做检查。修清岩依然跟着,视线落在她的后背,马尾在地上蹭过,白皙的脖子此时也沾了灰尘。
修清岩的口袋里只有一盒烟,他不是会带纸巾的人。
温琼做完检查,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皮外伤。她一直没跟修清岩说话,当她走回诊室门口时,修清岩拉住她,手触上她的后颈,她差点跳起来。
修清岩低沉的嗓音说道:“你脖子后面很脏!”
温琼这才看到他手里的纸巾,她抢过来,胡乱地在脖子上擦了擦,“谢谢!”然后进了诊室,留修清岩在外面。
修清岩摩擦了下手指,指尖有点发烫。
医生开好药单递给温琼,一只手从她的头顶伸过来,直接将单子拿走。
温琼转头喊道:“修清岩。”
“回来,我还有话没说完。”医生叫住了要追出去的温琼,温琼只能无奈地坐下。
没过多久,修清岩拎着药袋子回来,放在温琼手上。药是修清岩买的,温琼第一反应就是将口袋里的钱拿出来,还给他。
看着她的动作,修清岩脸色沉了沉,他轻飘飘地说道:“你欠我的还少吗?就这么点钱,我都懒得要。”
温琼动作一滞,还是将钱全部拿了出来,“总归不能一直欠,我会慢慢还的。”
她掌心捧着一些钱,最大的那张是张很旧的五十,手指从钱里露出来,指头圆润,莹白如玉。
修清岩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拿起那些钱,顺势握了下她的手,柔软。
温琼不由一愣。修清岩将钱拿过去之后,突然一把将她抱住,她的脸撞到他的胸膛,鼻头有点酸疼。他俯身,环住她,伸进她的口袋里,将钱放了回去。修清岩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拿这些钱,给我做早餐吧,嗯?”
温琼感觉耳朵很烫,鼻息间全是他清爽的气息。她怔怔地推开修清岩,淡定地说:“好。”随后她转身往医院门口走,心跳加快,她闭了闭眼,眼神归于平静。
修清岩走在她身后,看着她晃动的马尾。
外面起风了。温琼问他,“你吃晚饭了吗?”
“吃”字在他嘴里转了一圈咽下,修清岩插着裤兜,“没有。”
“我请你吃面吧。”温琼下课后什么都没吃,现在有点饿了。
“好。”
医院附近有家面馆,做得还不错,上辈子温琼来过,这时应该还在。她带着修清岩,拐过两条小巷,来到那家面馆,要了两碗牛肉面。
桌上带着油迹,一次性筷子有毛刺,椅子也小,修清岩还没坐下来就皱起眉头,眼里满满的嫌弃。
温琼没理会他什么表情,慢条斯理地拿起勺子,喝了口牛肉汤,味道很浓。她掰开一双筷子,将劲道的面条送进口中,满意地弯起嘴角。
修清岩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享受美食。
温琼说道:“这家店虽然看起来一般,但这手擀面是真的好吃。”
老板在柜台打瞌睡,听到称赞抬起头来,“是啊,我老婆亲手做的,特别好吃。”
修清岩这才拿起筷子,看到筷子上的毛屑他的眉头又皱了皱,不过还是拿起勺子喝了口汤。
温琼已经吃掉大半,胃里暖洋洋的。面馆里灯光不算明亮,她额头上的青紫却很明显。
面确实好吃,修清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的目光落在温琼的脸上,看着她的额头,又顺着往下,眼睛、鼻子、嘴唇,唇角还有一点淤血,然后是下巴……脖子,他低头,又喝了口汤。
温琼吃完了,问道:“好吃吗?”
修清岩喝着汤,没有应她,虽然他心里也觉得挺好吃的。
温琼笑道:“不好吃就别吃了。”她起身结账,拎起自己的书包,“走了。”
修清岩冷冷说道:“我还没吃完。”
温琼站在面馆门口,“不是觉得不好吃吗?”
“不能浪费食物。”修清岩低头继续吃,又怕她走了,“我等下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温琼虽然这么说,还是在门口的座位坐下,等修清岩吃完。
修清岩透过氤氲的热气,看了她一眼,匆匆把面吃完。
温琼背好书包,“你还有摩托车在篮球场,你回去取吧。”
修清岩抹了下嘴角,“我会叫人去拖的,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温琼坚定地说。
修清岩站在上面的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为什么不用?”
“这里离我家挺近的,走着几分钟就到了。”说完,温琼冲他挥手告别,转身往旁边的路走去。
修清岩静静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片刻后下了台阶,跟上她的脚步。
夜晚的W城依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温琼走在回家的大道上,仰头看着四周的高楼大厦,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彩。她还能重新来过,真好。
温琼没有发现身后一个高大的男生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看她抬头望着霓虹的侧脸,看她笑起时上扬的嘴角,看她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修清岩忍不住啧了一声,“傻!”
饼店今天开业,门口全是鞭炮炸开的红色纸屑和彩带。温琼推开门,漆黑的夜里照出一抹温暖的灯光。
街道的拐角处,一抹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开。
刘婶正在洗手,看到温琼回来,笑着说道:“回来了,我也正准备走。今天多亏你妈,你妈这样的大美人往门口一站,好多人冲着你妈的美貌来买了不少,真是开张大吉。”
“真的吗?”温琼看向尚婧。
“你别听刘婶乱说。”尚婧有些害羞,在柜台后面整理账目。
刘婶笑着道:“当然是真的。当初想让你妈来帮忙,我可没想这么多,现在的人啊,都看脸,以后这店可是要靠你妈了。”
温琼放下书包,从身后抱住尚婧的腰,“真好。妈,你以后是不是该叫烧饼西施了?”
“别乱说!”尚婧更害羞了。
刘婶说道:“那我先走了。”
温琼送刘婶出去,“刘婶,慢点啊。”
“知道了,你进去吧,补课补到这么晚,早点休息。咦,你的额头怎么了?”刘婶看到她头发遮住的位置似乎有一点青紫。
温琼愣了下,回道:“没事,不小心撞到桌子上了。”
刘婶也没细想,本来温琼平时就乖巧,她点点头,“那行,我走了啊。”
“好。”
看着刘婶骑着车走远,温琼关了门,回到屋里。
尚婧从账本里抬起头,“你先去洗澡,我收拾一下。”
“嗯。”温琼揉了下脖子,上楼拿睡衣。洗好澡出来,外面的铁门已经拉上。
尚婧钱松了一口气,瘫在椅子上。温琼坐到她身边,“怎么了?”
“今天一天都特别紧张,怕做错事。”尚婧脸上疲惫。她没有工作过,什么都不会,要不是刘婶带着她,她可能连钱都会收错。
温琼握住她的手,“妈,慢慢来,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嗯。”尚婧点点头,反握住女儿的手,却发现温琼的指节有几点血痕,她忙问道:“受伤了?”
温琼低头一看,手上破了皮,渗出血丝。她缩回手,“没什么,不小心碰墙上了。”
尚婧抽了纸巾给她擦,温琼下意识地想去抓头发。但是她额头的伤藏得好好的,抬起手又放下显得欲盖弥彰,于是她冲尚婧笑了笑,“妈,你也去洗澡吧,都这么晚了。”
“好,你上点药。”尚婧往洗手间走去,走出两步又停下,“小琼,你的自行车呢?”
温琼愣了下,尽量坦然地回道:“在学校,我今天跟同学一块回来的,没有骑车。”
“什么同学?是不是上次帮我们那个?”尚婧有了兴趣,转身回来追问。
“……”温琼摇了摇头,“不是,是我同桌,她住在这附近。”只能对尚婧撒谎了。
“哦,我还以为是上次那个帮你的男同学呢。”
“不是。妈你快去洗澡吧,我来扫地。”温琼推着尚婧的肩膀。
尚婧打个哈欠,走进浴室。看着浴室门关上,温琼呼了一口气,开始扫地拖地,等她忙完,尚婧还没出来。
温琼上楼写作业,题目大都不会,但还是硬着头皮写。
尚婧洗完澡回到房间,看到认真做题的女儿,露出欣慰的笑容,走进去,抬手整理了下挡住温琼额头的碎发。
温琼抬起头,一片青紫露了出来。尚婧愣住了。温琼反应过来,慌忙去拨头发,尚婧却挡住她的手,“你这是怎么伤的?”
“妈,这……”温琼刚张嘴,尚婧再次惊叫,“你的嘴角也有伤,谁打的?”
“没有谁打我,我自己碰的。”温琼拨了下头发,将尚婧拉到椅子上,“妈,我没事。”
尚婧沉默片刻,问道:“你在学校是不是总被人家欺负?”
温琼惊了,立刻否定,“当然不是,班上的同学都挺好的!”
尚婧倾身抱住了温琼,哽咽道:“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其实温琼以前被欺负,她是知道的,但她自顾不暇,看到女儿一身狼狈回来,只能麻痹自我,告诉自己,温琼在学校总比在家里好。
天气愈发寒冷,母女俩睡一个被窝倒是暖和。
温琼一早醒来,裹得严严实实,她洗漱后下楼,尚婧已经做好早餐。
饼店六点就要开门,刘婶忙进忙出,看到温琼,笑着嘱咐道:“今天冷,多穿点啊。”
温琼笑着点头,顺手帮刘婶抬了下托盘。刘婶轻轻拍掉她的手,“快去吃早餐。”
“好。”温琼应了一声,坐下吃饭。粥里加了皮蛋瘦肉,香味浓郁。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没有一丝阳光,看来今天是阴天了。尚婧上楼拿了双手套放在桌上,“戴好手套,省的冻手。”
“嗯。”温琼继续喝粥,咬了口香酥的烧饼。
买早餐的人渐渐来了,有的三三两两结伴同行,有的单独一个人,在这个清晨,疾步走过,匆匆忙忙面对一天的生活。
温琼喝完粥,拿上手套出门,今天没有自行车,她只能往公交站台走去。坐公交的人特别多,她跟着排队,慢慢挤上车。车子启动,往学校的方向开去。
一辆自行车在不远处,公交车开走后才离开。
公交车里满满当当的学生和上班族,温琼靠着后门,等车一停,匆忙下车。
她来得还算早,除了住宿生,走读的学生来得并不多,她往车棚走去,看到她那辆被锁链缠住的自行车。整个车棚里只有她这一辆被锁的车子,孤零零的。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钳子,去夹那粗重的锁链,钳子不够大,她想慢慢地磨出缺口,让锁链断开。渐渐有同学来了,过来停放自行车时,都会看她一眼,有些上前问两句,有些目不斜视地走了。
温琼额头渗出汗珠,见进展缓慢,渐渐变得焦急。
孟凌叼着根油条,吊儿郎当地从车棚走过,然后他又迅速退了回来,这才看清正蹲在地上奋斗的温琼。他本想打个招呼,张了张嘴却没有喊出声,他眼珠子一转,把油条塞到嘴里,随后往教学楼跑去。
孟凌匆匆上楼,一眼就看到修清岩挎着书包,走进后门,于是急忙拦住他,“岩哥,你猜温琼同学现在正在干什么?”
修清岩停下脚步,幽幽地看他,“说。”
孟凌摊手,坏笑道:“她不知道得罪了谁,自行车被人锁了,这么粗的锁链缠在那自行车上,啧啧,正在努力撬锁呢。”
修清岩脸色一沉,他猛地抬头,看向班里。“拿着。”他将书包扔到孟凌的怀里,大步走进教室,一把抓住秦婉的手臂,将她拽了起来。
秦婉脸色瞬间煞白。修清毫不怜香惜玉冷地将她半提着离开座位。
秦婉开始奋力挣扎,“你干嘛?修清岩,你放开我!”
修清岩就这么将她一路拖出教室,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