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漱玉他们赶到无名寺时,已经人去楼空,只余那根高香立在宽阔的香炉里,冉冉地冒着香烟。
众人已经用面巾覆了面,一看到高香,骁骑卫兵拎着水就把香浇灭了,两人合力把高香从香炉里搬出来。
高香已经烧了一半了,漱玉拿出一把匕首划开粗壮的香体,露出红色的内里,她就要伸手掰开一块闻一闻,从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拿着帕子的手。
她侧头看去,只见蒙夜酆眉头微皱:“你不是说这香有问题吗,还用手拿。”
漱玉从善如流,用帕子包了一块香闻了闻,除了艾草、香柏树叶、少许的檀香,几味安神的药材,这些都对人没有任何的危害,最让人疑惑的是有一股香味,这香味若有似无,不去闻的话就盘旋在鼻尖,努力辨认的话,又似乎闻不到。香味太淡,无法分辨。她记得前日刚进城时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与这个香味十分相似。
“把这高香分解,用铁箱子装起来,外面覆盖油纸和三层雨布。”虽然无法确定这高香里到底什么东西能致毒,但她已经有了八成把握的确是这高香让醴泉县百姓中毒的。
除了高香,还有百姓家中的香,骁骑卫兵把城中宅子搜了个遍,也不管是什么香,全部都搜罗了出来封入铁箱,盖上油纸和雨布。
漱玉用帕子把手上的一块香包了起来,出了城就去找郑医正。
郑医正见百姓们喝了药都生龙活虎的,心中宽慰的同时又有些遗憾,如果当初在颍州,他能发现是中毒,是不是那些人就不会死了。
一群太医聚在一起,听了郑医正的心声,俱是垂头丧气。
这时漱玉一把掀开营帐:“医正,你看看这香有什么古怪!”
太医们都听说了是香的问题,此刻见漱玉拿出一块香,都迎了上去。
郑医正先是瞧了瞧,又闻了闻:“有香柏、艾草、檀香、合欢皮、......”
其他的太医接过,仔细辨认:“还有朱砂。”
“琥珀、琥珀也有。”
“可是这些东西虽然烦杂,但是并不会致人中毒啊。”
“香味,有一股香味,很淡。”周柏霖又闻了闻香,十分确定:“这股香味不属于这些药材。”
众位太医又重新辨认了一番,有的能闻出来,有的闻不出来。
闻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味。
这么多太医,竟然无法辨认这种香味。
蒙夜酆去找了醴泉县县令,跟他说了这次时疫的源头,让他这几日安抚好百姓,等太医院确定城中无毒了再安排百姓归家。
醴泉县县令姓牛,他的夫人女儿也是咳血身亡的,也是他把这里的疫情上报的,此刻听闻是无名氏高香的问题,悔恨莫及,捶胸顿足:“那无名氏本来是一处荒寺,两年前有两个游方和尚过来便住下了,那两个平日里都在城中化缘,往往都会送给施主几柱香,渐渐的,无名氏也有了名气,城中百姓无论年节都会去上香,寺庙不收香火银子,连香都不要银钱,日日上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就是我那内人也是隔三差五地带着女儿去。”
人人都以为无名氏的和尚施恩不望报,有佛心佛性,殊不知,他们要的是全城百姓的命。
漱玉和太医院又接连呆了几日,确定高香灭了之后城中就无毒了,蒙夜酆这才让牛县令安排百姓回家,而且在城门口贴了告示,告知这次中毒全是因为无名寺的高香里有毒,如果百姓私藏无名氏的香就会下大狱。
百姓哗然,原来一切都是无名寺搞的鬼。
醴泉县的消息也传回了京都,之前前往醴泉县的官道被封了,不少京都人都涌了过来,要确定醴泉县还在不在。
虽然遭了火灾,但大部分人都活下来了,众人也就放心了,看来之前有人传谣朝廷要烧城蔑城都是胡扯。
此时,漱玉正在和郭檠说话。
“你体内的毒已经全部清除了,但是你腑脏受损严重,要不你跟着我们回京都调养一段日子再离开?”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郭檠站在她身前保护她,漱玉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他已经调理了好几天了,也耽误了好些天了,他脸庞坚毅,脸上一丝笑容都无,双眼里蔓延出一股冷寂和悲伤,躬身冲漱玉深深一拱手:“多谢女公子相救,本该为女公子当牛做马,无奈我身负使命,不完成使命,此生都无法瞑目。女公子的恩情,我只有来世再报了。”
“人这一生,每个人都有漱玉自己的使命,你我相遇也是缘分,公子且去吧,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
孙国医的高徒救了整个醴泉县,而且是个女娃娃,这个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漱玉和长青回到府学巷的宅子,两个人疲惫了好几日,吃了谢氏准备汤面之后就倒头大睡,只睡了一天一夜才醒。
当听说醴泉县有了时疫,陛下要烧城之后,谢氏哭得眼睛都红了,后来又听说国医的徒弟研制出了治疗时疫的药方,她虽然松了一口气,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此刻,看着漱玉和长青坐在堂前饮茶,她不禁双眼含泪:“你们真是要让我急死啊,以后不允许这样了。”
长青低头假装喝茶不说话。
漱玉放下茶盏看着谢氏:“娘,你就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
谢氏知道女儿表面上什么都会答应自己,但是却执拗得很,也有些丧气:“我在食铺里订了一桌席面,待会就会送上门,你们还要睡吗?吃了再睡?”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敲门声。
长青急冲冲就去开门,看到徐浥青那张焦急的脸。
“秦艽在吗?我祖母很不好!”这些日子大家呆在醴泉县共事了好些日子,彼此都用字相称。
漱玉已经听到动静了,疾步到门边:“走吧!”
徐家与漱玉家就一墙之隔,倒也不耽搁。
进了徐府,丫鬟仆人们俱是垂眉不展,待看了老太太之后,漱玉也沉吟了半晌,随即写了个方子递给长青:“师兄,库房里有很多药材都是宫里赏下来的,最是有疗效,你按照方子备药。”
长青现在对漱玉言听计从,拿起药方就要回去备药。
漱玉看着徐浥青犹豫了一会才说:“老太太这病,我能治好,只是诊费......”
这次和徐浥青在醴泉县共事了一段日子,算是熟人了,熟人之间最是不好开口,可是她又非常的穷,她想保住师父的宅子和医馆就不得不被孙氏族人宰,到时候避免不了要大出血,现在能赚一点是一点,况且长青年纪大了,也该要说亲了,说亲的话就要备宅子和彩礼,而且父亲在南诏还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可是不管怎么样,如果有银子傍身的话都不会过得太惨。
“你放心,只要能治好我祖母,诊费绝对不会少的。”徐浥青松了一口气,他见她刚刚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祖母快不行了,看来这位女公子还未开诊过,连诊费都不好意思说。
不用自己说出口,漱玉也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长青就把药备好拿了过来,漱玉亲自煎好药,给老太太喂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老太太的脸色好了不少,皮肤也有铁青色转成了正常的颜色。
漱玉和长青准备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药我已经煎好,两个时辰喂一次,明日我再过来。老太太是中风,是要花些功夫。”
徐浥青拿着一个匣子递过去,脸上也有了笑意:“这是诊金,你的医术我信得过。”
长青很机灵,上前接过匣子。
两人出了徐府,长青就急不可耐地打开匣子,竟然是两锭银子,他惊得张大了嘴巴:“难怪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还以为徐府没落了呢,没想到随便出手就是两锭银子。”
漱玉也乍舌不已。
长青抱着匣子撞了撞她:“你说,宫里会不会给你赏赐?”
漱玉瞥了他一眼:“你忘了上次宫里给的赏赐吗?还堆在库房呢。”
长青这才想起师父被封国师那一次,宫里赏赐了一堆药材和花里胡哨的东西,没有那些人人唾弃人人爱的黄白之物,不禁瘪了瘪嘴:“也是,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
此时的兴庆宫,萧霆看向跪在殿中的蒙夜酆,脸色难看极了。
“不仅违抗圣旨,还射杀骁骑卫的指挥使,你真是胆大包天。”
蒙夜酆虽然跪着,却一脸无所谓:“那陛下杀了我吧,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萧霆拿起桌子上的折子就朝他砸过去:“你就算准了朕舍不得杀你是不是?朝廷弹劾你的折子都堆成了山。朕是管不了你了,长公主病了,这些日子你去长公主府伺疾,别再让朕看到你了!”
蒙夜酆却直起身子不走:“秦艽救了醴泉县五千条人命,你不会像上次一样赏赐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吧。”
“你胡说什么?上次朕赏赐了灵芝、人参、鹿茸,怎么就不值钱了?”萧霆气得脸都白了:“你知不知道你用了多少合浦珠,一粒珠子就千金,一千金能养骁骑卫一年,这个大齐,到处都是窟窿,哪一处不需要银子堵窟窿。”
“不知道!”蒙夜酆瘪了瘪嘴:“是你要当皇帝的,又没人逼你。”
萧霆指着他,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憋出一句:“既然骁骑卫的指挥使被你射杀了,那你就赔我一个指挥使,从明日开始,你就当这个指挥使。白天去营中,晚上去公主府伺疾!”
蒙夜酆不在乎这些:“随便你吧。这样吧,你把孙国医的宅子和医馆赏赐给秦艽,你赏的话,孙氏族人不敢闹事。”
“我是皇帝又不是土匪,国医故去,又无子嗣,那些宅子医馆理应归入族中。”
蒙夜酆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那只好我出马了?到时候我以理服人你别又骂我!”
萧霆气得捶桌子:“滚,你给我滚!”
蒙夜酆慢悠悠地起床,草草拱了拱手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