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中期,在新疆,轿车并不是鲜见的东西。
然而,价格高昂的小轿车大多是企事业单位的标配。
就连条件好些的行政机关都买不起价格昂贵的轿车。
骆波和王仪跟境外客商叶尔波力合作,一辆辆簇新或七八成新的轿车进入霍尔果斯口岸。
轿车进口手续都是手脚通天的王仪一手操办的。
购买轿车的资金也是她占大头。
在利润上的分配上,骆波跟王仪是三七分成。
在分工上,王仪负责进货,骆波负责推销。
王仪外向善于交际、精干聪慧。
骆波沉稳内敛、处事果断干练。
俩人配合相当默契,发挥出珠联璧合的效益。
即便骆波只拿三成的红利,赚取的利润也让人垂涎三尺。
购买进口轿车的大多是被在新疆做生意的外地人、种植大户、或新疆有钱的少数民族商人买走了。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
操着各地的口语方言、扯着嘶哑的嗓门跟骆波讨价还价。
拐着调儿的河南话、打雷一样的山东话、伐木般的广东话、炒豆儿似的上海话、快言快语的四川话……
骆波就是个天生的翻译家,对语言颇有天分。
他能扯着内地的语言腔调跟他们交谈,一点儿没有语言障碍。
在来霍尔果斯口岸前。
骆波谈生意经是羞于开口的事。
新疆民风淳朴,为人豪爽大方,对经商历来不屑一顾,骆波深受地域环境的影响。
尤其是沙枣树乡的村民,甚至视做生意为旁门左道。
伊勒地区的领导们曾感到推动全地区经济发展从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因为新疆的大多数居民多年来习惯于在自然经济下怡然自得、安享天年、清心寡欲,并不曾想到竞争激烈的商业场上一显身手。
可是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现代观念的萌生,不少新疆人观念发生改变。
他们认为,只要有钱挣,钱就是爷。
骆波在口岸当翻译后深受王仪的影响,算是从商观念转变最快的那批商人。
在口岸两年来,他发现若论赚钱又多又快,排在商品清单上名列前茅的就是轿车。
在新疆这个主要靠两个轱辘的自行车当交通工具的偏远地区。
人们曾把轿车看成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只有少数人才能享受它。
轿车对老百姓是高不可攀。
不过,轿车同时越来越显示出魔力,它无所不至地冲击着现代的社会生活,刺激着有钱人的消费欲望。
轿车不光是坐着舒服、风光,还成为有钱的象征和身份的标志,能提高办事的成功率。
前来霍尔果斯口岸购买轿车的顾客越来越多。
为了推销轿车,骆波在餐厅内经常跟各族顾客觥筹交错。
看上去宾主仿佛一见如故,酒意酣浓。
他们在品过新疆的烤全羊,吃过羊肉串,尝过大盘鸡之后,又在没完没了地倾诉着高尚的友谊。
什么相见恨晚啊,肝胆相照呀,真诚合作咯。
交易双方高举着老毛子的洋酒为恭喜发财干杯,彼此的目光越过晶莹的、淡红色的液面,都在揣测着对方的意图而掩饰着自己的打算。
而骆波也在窥视着对方的腰包而束紧自己的钱袋。
生意场上,就是一场智力的角逐。
新疆人和外地人的较量以及新疆人和外地人的对阵。
双方都盘算着在即将签订的合同上捞到更大的油水。
市场经济让商人间变得精明、狡黠而贪婪。
酒阑人散后,都是骆波争先慷慨解囊,在结账时一掷千金。
做完这笔生意,他心里又在期望不久后又能挣笔雄厚的利润。
轿车的生意相当红火。
只要骆波放出风声,有一批轿车即将进口。
他就在口岸交易市场继续干着翻译的活儿默默地静候佳音。
消息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地口口相传。
没两天,一宗宗买卖就达成了。
王仪看着巧舌如簧的骆波谈起生意来轻松无比,都情不自禁地朝他竖起大拇指。
有时,王仪见轿车卖出的价格是她期望值的两倍,忍不住自愧道:“三十白,是不是我把你教坏了?!”
骆波跟王仪合作做轿车生意后,利润如同滚雪球,越滚越大。
有钱就搞投资,存在银行那点利息,骆波压根看不上。
他独自投资又在西域县那两套门面房西面的空地上,修建了一排三层住宅楼,长达200米。
住宅楼的图纸是王仪从内地给他找来的。
这排三层楼一共20套,一套一户一门三层,外加前面一个六十来平米的小院。
说是别墅,没有别墅那么独立私密。
说是联排别墅,没有那么大的院子。
这种不伦不类的楼房在西域县很畅销。
骆波给骆滨、李茗海和自己各留了一套,剩余的全都高价出售。
江道勒提也以成本价买了一套。
盖建住宅的同时,他充分利用起那最后一间闲置几年的沿街大仓库。
骆波花钱装饰一新,里面用木板或砖块隔了不同功能设施的房间。
其余300多平米他投资铺了最流行的地砖。
舞池平滑宽敞、彩灯柔和变化多样,四周是一圈舒适的软椅。
舞池隔壁又设立几个相对私密的卡座,高达一米八的靠椅让卡座能隐秘。
既能给谈情说爱的男女提供了场所,又能给谈生意或事情的人提供遮人眼目的空间。
骆波又在仓库西面的后墙打了个安全通道,安全通道宽达五米。
紧挨着安全通道的南边修建了一个水冲式厕所。
跟他盖建的住宅楼房的下水道相连,卫生又方便。
李茗海对这舞厅的兴趣很浓。
他告诉骆波西域县黄金地段有个舞厅,肯定会每晚上人满为患的。
这时的西域县还很闭塞,除了中心花园供人游玩。
到了夜晚,各族居民除了守在家里看电视、到电影院看电影,再无其他娱乐活动。
骆波抓住了商机。
李茗海坐在卡座的皮质沙发上,按压下沙发的质量,仰脸询问验收灯光效果的骆波,“三十白,舞厅修好了,你自己开?”
骆波连续按压着嵌在墙面的开关,摇头道:“口岸的生意都忙不过来呢,我哪有时间撒,把这舞厅租出去,收个零钱花花。”
李茗海对着财大气粗的骆波惋惜道:“租出去,人家会心疼你花大价钱搞得这些设备呀?!租客肯定可着劲用它,你就没想到跟人合伙干?开舞厅,可是挣大钱的。”
骆波瞟一眼满眼期待的李茗海,“跟人合作,我倒是想过,可哪找这么合适的人撒?没听说呀,庄稼不托人,生意自己做。”
李茗海“蹭”地站起来,“找我呀,我跟你嫂子商量好了,跟你合伙开舞厅。”
骆波不敢置信地反问:“跟你合作?你凉皮店生意红火着呢,你傻呀?!”
李茗海凑到骆波身前,急切道:“我又没说关凉皮店。”
骆波更加讶异地提醒着,“海子哥,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以为你跟嫂子是铁打的呀?!开舞厅可耗时间,晚上折腾到两三点。”
李茗海见骆波犹豫不决,胸有成竹道:“我跟你嫂子商量了,把我两个小舅子、两个小姨子从四川接过来,我带着两小舅子开舞厅,你嫂子带她两妹子干凉皮店。放心吧,我那小舅子和小姨子能干肯吃苦,为人还实在。”
他见骆波摸着下巴思忖着,不悦的问:“你不会是对我不放心吧?”
骆波斜睨他一眼,“说撒话呢?咱一家人,我不信你信谁呀?!我在想,咱俩合作也行,只是这红利咋分?除去你两小舅子的工资和其他成本,”
没等骆波说完,李茗海打断道:“我跟你嫂子早算过了,这舞厅是你的,所有装修和设备你一个人掏的,你出钱,我出人,咱俩红利五五分成,行不?”
骆波摇头,“算了,我在舞厅能待多会儿?肯定都是你管理,你七成,我三成。”
李茗海感动不已,“三十白,不行,我拿的太多了,你四成,我六成,再别争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肯定好好干。”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小梁的弟弟妹妹一来到西域县,李茗海和骆波的舞厅就开业了。
这是西域县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舞厅。
李茗海白天做凉皮子生意,晚上开舞厅。
舞厅为年轻人提供了娱乐的场所。
李茗海每晚九点开业,凌晨一点关门。
四个小时,每人收取门票2元。
就这样,每到八点多钟,就能看到不少年轻人在门口徘徊顾盼,等待着舞厅开门。
李茗海有了妻子娘家人的加入,轻松许多。
凉皮店的生意他照常做,做凉皮子、拌调料等关键环节还是他亲自动手。
妻子小梁收钱,她娘家妹子当服务员。
晚上的舞厅生意,李茗海会亲自守到晚上十一点,估摸着没顾客了,就回家休息。
由他两个小舅子守到最后关门。
舞厅里给消费者提供平价的乌苏啤酒、瓜子、花生或茶叶蛋。
别看是平价销售,每晚上也有不少收入进账。
李茗海挣得盆满钵满。
不过,开舞厅最让他头疼的是跳舞时打架。
新疆人性子粗犷刚硬,动不动就会打架。
在舞厅打架的名堂多了去。
抢女舞伴打架、走花步撞了人打架、痰吐在别人鞋上打架、出口不逊打架,男男女女间争风吃醋的小摩擦也要打架。
凡是在公共场合能打起来的,舞场上也能打起来。
不少人火气上来后,在舞厅打架不过瘾,约出去打架都是常事。
舞厅打架让老板李茗海头疼,也让派出所的警察们犯愁。
派出所也知道为杜绝打架而关停舞厅,无疑是因噎废食的蠢事。
只有加强管理、及时制止、耐心教育。
县公安局刑侦专家倒是很赞成在西域县开家舞厅。
他在开会时分析,晚上的社会游动人口多,是犯罪率升高的一个因素。
而开舞厅自然能降低游动人口,自然对控制犯罪有利,何乐而不为。
好在妹夫贾兵的老子是公安局副局长,派出所民警们知道这层关系。
骆波每次从霍尔果斯口岸回来,都会给负责这块片儿的警察捎带些境外的烟酒。
一来二去的,警察们出警挺快。
到舞厅跳舞成了西域县各族年轻人夜生活的一个主要内容。
不少年轻人忙碌了一天,晚上到舞厅就是纯粹来玩,通过跳舞放松和调剂也是一种休息。
也有些中老年朋友来舞厅是为了健身和社交。
舞厅也成为了为大男大女们搭桥牵线的场所。
它在悄然改变中各族居民的文化娱乐生活。
舞厅作为改革开放大潮的一个旁支,发生点小摩擦,人们也渐渐习惯,已没有最初的大惊小怪或担惊受怕。
西域县夜生活丰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