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达提听闻还差不少羊,拔腿就走出屋子。
他赶紧去打探村里谁家的羊急需要低价处理。
巴格达提要帮儿子和骆滨收购低价的羊。
而骆峰则叮嘱骆滨,光请托乎塔尔这个酒鬼放羊根本不靠谱。
虽说托乎塔尔是个哈萨克族,可家里就没几只羊,有羊也都被他换酒喝了。
而且托乎塔尔根本就不熟悉羊只的习性。
骆峰去村里贫困户老白家去请老白出山。
老白年轻时就是个放羊倌,熟稔羊只的生活习性和养殖特点。
他放羊有一定的技巧。
不到两天,1000多只羊全部拉到李献的打瓜地放养。
骆滨和江道勒提各掏5万块钱,成本和收益五五分成,风险也是五五承担。
上千只瘦骨嶙峋的羊赶到打瓜地里。
起初,李献还担心羊踩踏打瓜。
他观察后发现,拳头大的打瓜会偶尔被羊蹄子踩烂。
而篮球或足球大的打瓜,羊根本不去踩踏。
有了上千只羊吃草,这下省了不少人工钱。
没有草的遮挡,打瓜地也透亮许多,有利于打瓜的生长和成熟。
李献望着自家地里白花花的羊群低头啃吃着野草和打瓜叶子。
他心里涌起对骆滨的敬佩之情。
骆滨真是个相当有头脑的农村青年。
就连老牧民巴格达提对骆滨采取的这种育肥羊的方式都啧啧不已。
此刻的骆滨和李献等人还不知道,20年后,在新疆种植打瓜的大户为了让打瓜早日成熟,每逢收割打瓜前20天左右就会花钱雇佣五六百只羊到打瓜地吃草,当然这都是后话。
这边的打瓜地的草和瓜秧子被羊只吃了近20天。
9月初,到了采收打瓜的季节,满地都是圆滚滚的打瓜,草和瓜秧几乎没有了踪影。
而李献这边的甜菜叶子长得非常旺盛,这群羊又被赶到甜菜地吃甜菜叶。
骆滨请的放牧人是白大爷和托乎塔尔俩人。
白大爷是村里的贫困户、孤寡老人。
托乎塔尔是他的结对子户、贫困户。
骆滨每月给他俩开着高工资,帮着他俩增收脱贫。
白大爷和托乎塔尔在李献的地里放牧,一点儿不累。
他们每天在田地的四周转悠下,查看下铁丝网有没被人破坏。
羊群放在铁丝网围住的田地里,几乎不用他俩费多少心。
偶尔看见拉肚子的羊只,他俩抓出来后,喂点止泻的兽药。
到了十月底,李献的1500亩地甜菜叶子只剩下甜菜根茎顶上那几片稀疏的叶子。
这下,又省了不少砍叶片的工钱。
而骆滨的这群羊也由以前的瘦不拉几,吃了近三个月的草,各个长得肥硕无比,屁股上的羊油上下的晃动着。
到了该出栏脱手的时候。
骆滨和江道勒提又找到原来的熟人,帮着出售羊只。
为了答谢李献给提供这么一块育肥羊的场地,骆滨给李献留了三只羊。
其余的羊被江道勒提找来的几个二道贩子分批次购买走。
骆滨核算了下,每只羊除去人工开支和购买的兽药等,每只羊的净利润能落下40块钱。
短短三个月时间,他和江道勒提每人净挣近两万块钱。
虽然,这钱来的没有康拜英收割庄稼挣得多,可也算是一个谋生的好出路。
这次育肥羊让骆滨和江道勒提看到了在农村继续打拼下去的希望。
正在犹豫着留在农村创业还是离开农村除去打拼的骆滨和江道勒提。
从育肥羊这门道悟出来,在农村只要有心,抓住机会,还是大有可为。
而江道勒提更增强了在农村当牧民的信心。
李献也告诉骆滨,这两年他一直在考虑在农村开个加工厂,但一直没遇到好的项目。
他这次回浙江考察下,准备挑选个项目来干。
这几年,他挣了不少钱,打算拓宽挣钱的渠道。
李献告诉骆滨,他在新疆打拼这些年发现,新疆农村是个广袤的天地,在这里大有可为。
骆滨听说李献搞企业,纳闷起来,“李哥,你不是打算购买沙枣树乡其他村里的砂石地继续开挖砂石嘛?”
李献无奈地摇头,“我找乡领导几次,他们都没答应。说是这些年,我开沙场,把沙枣树乡好几个地方挖了大坑,县国土局让我整改呢。看来,我只能把手头的三个沙场勉强经营下去,都算不错咯。”
骆滨听出李献话里有话,好奇地问:“里面还有事?咋整改?”
李献苦笑道:“三个沙场挣了不少钱,有人红眼了。算了,我也不能太贪了,总不能把沙枣树乡的沙场一个人垄断吧。整改,我想好了,实在不行,找几个包工头,让他们把建筑垃圾拉过来填埋深坑,不就完了。”
骆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没吭气。
李献望着闷头不语的骆滨,关心道:“小弟,你真打算不再开康拜英了?这两年,你开康拜英可挣不少钱啊。”
骆滨实话实说道:“康拜英真的是太能挣钱,第一年把买康拜英的钱挣回来了,后面两年全是净落的。虽说辛苦,可是这钱来的像流水,哗啦啦进账,都不知道咋花了。两年挣的钱大多数投到三十白买的空地上盖楼了,我又把那两辆拖拉机便宜处理掉,又花了近30万买了两台新拖拉机、犁铧、播种机、耙地的,什么收打瓜的机子、清粮的机子,地里的农具算是备置全活咯。这不,最近又花12万买了这辆庆铃皮卡车,我看呀,这钱挣起来快,花起来更快。”
李献笑道:“前阵子,我听江道勒提说,他也买了辆车,买辆面包车。咋,他不会准备改行当线路司机吧?!”
“没,江大哥有不少亲戚,把土地转给来承包土地的大户了,他们没活干,就让江大哥帮着找些农活,他这车专门拉自家亲戚干活呢。”骆滨笑着解释。
李献闻言,“好呀,明年我土地上的农活就找江道勒提,让他当劳务经纪人。”
“劳务经纪人,啥意思?”骆滨纳闷,“这词听着倒新鲜。”
李献讲了个大概,骆滨听得云里雾里。
听来听去,就是带头干活的人承揽农活后,从干活的农工身上提取一定数量的辛苦费和介绍费。
骆滨有点想不通,不解道:“我咋听着,好像资本家榨取农工的血汗钱撒?!这事,江道勒提大哥不一定干。他开车拉送人干活,就是挣点油钱,顺带着从种植大户手中拿点介绍费,每天进账百十元也就满足了。”
李献摇头叹息,循循善诱道:“小弟,你呀,该跟着三十白学学,脑子活泛些,现在社会发展得太快了,观念一定要跟上,有些钱就是从农工身上得来。你知道为啥,我一个外乡人在新疆干了这几年,钱越挣越多,摊子铺的越来越大?”
骆滨迷惑又茫然的目光注视着给他掏心掏肺的李献。
这也是一直困惑他的问题。
为什么同村的村民也就勉强养活自家人,除了点小钱,再无其他的余钱。
李献掏出香烟盒,抽出一根扔给骆滨。
平时,骆滨很少抽烟,没养成口袋里装打火机或火柴的习惯。
李献“啪”地打开打火机。
他这精致皮实的打火机,还是骆波当初在霍尔果斯口岸做外贸生意时送给他的。
骆滨等李献点燃嘴里的香烟,才把脸凑到打火机前引火。
李献深吸一口烟,指着手中的打火机道:“我记得,三十白也不爱抽烟,可是他打火机和香烟从不离身。这,就是他跟你的不同。这里面的原因,可能跟他的出身有关,他是个弃儿,从小就有种忧患的意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骆滨双目灼灼看着李献,侧耳聆听着李献的教诲。
李献感慨道:“人的思想观念,三十白在口岸做过几年生意,在那种鱼龙混杂的环境中慢慢发生了观念的变化,干啥事都很超前,站得高望得远。”
他见骆滨谦卑地听着自己的话,知道骆滨也在思考自己的人生和身边周围的变化。
李献不是一个只知道闷头挣钱的内地商人,他是个相当有头脑、有思想的人。
自从来新疆扎根后,他也爱上了这块土地。
李献总结着,“我之所以能在新疆发财,除了当初自己身上有些钱以外,也就是实力,还有几个根本性的原因。”
“实力算是根本,当初来新疆打拼,我比你们当地人都有钱,乡里转让大面积的土地,我有这个实力敢干。你们当地人有人想拿下那2000多亩地,可是苦于没钱,也只能拱手相让。每年冬天是农资价格最低的季节,我有钱提前购买农资囤在那里,可你们当地人还忙着贷款准备来年春耕的钱呢,等他们拿上银行的贷款,化肥价格上涨,这样下来,我买的化肥成本就比你们当地人低不少。”
骆滨颇有感触,插话道:“这就是老百姓说的,越有钱的人越能挣钱。”
李献看着燃烬的烟头,掐灭在地上,继续分析着现状,“实力是其中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这个。”
他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瓜。
骆滨接话,若有所思道:“思想观念?!”
“对,就是这个,远的不说,就拿我这2000亩地来说,前来打工的农民什么民族的都有。汉族、回族和蒙古族还都好些,每月要一次工资。可是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几乎一天一结账,当天要了工资后,两三天就消失了,等把手头的那点钱花完,又过来打工。我劝说他们,知道他们怎么说嘛?你们当地少数民族的有一个谚语,谁也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穿上鞋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骆滨心中了然,用流利的维吾尔族话说:“卡那艾提克力西、许克力克力行。”
李献疑惑地扬眉。
骆滨用汉话翻译道:“就是知足常乐的意思,过一天算一天,明天是明天的事。”
李献点头,“对,就是这个观念。”
骆滨又说了句,“艾提尅伊西尼以西克木不买道,这也是少数民族常说的一句话,明天的事谁也不知道咋样。”
李献补充道:“就是这句谚语,这也是你们当地人不发展、不发财的一个原因,就是缺乏进取心,给我感到,你们当地不少人都有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样子。”
骆滨感慨道:“李哥说的在理。”
李献又点燃一支烟,“当然,除了实力、观念、进取心外,就是吃苦耐劳的那种韧劲少一点。给我打工的那几个少数民族,刮大风了,回家休息;下个小雨,也回家休息;脏点累点的活儿从不干,心灵手巧的活儿又干不了。这样挑肥拣瘦的,咋会发财呢?!”
骆滨知道李献说的是实情,他为本地人辩解道:“李哥,这种人是有,可是也有不少跟江道勒提一样的人呀。你瞧江大哥,这两天没闲着,跑到乡里的砖窑去打工呢,每天70块钱。”
李献笑了,“那是,就像你们村里,你干农机前,就有好几个农机户犁地。这么多年来,就你发展得最快,挣的钱最多。我记得当年,马林比你有钱,比你的客户多,可看看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开着他那辆604拖拉机,你都换了好几茬了。说明啥?人品更重要,他犁地偷奸耍滑,时间一长,谁还花钱请他犁地?”
骆滨但笑不语。
李献真心夸赞道:“小弟你这两年发达了,跟你的人品有关,善缘给你带来的财运。”
骆滨摆了摆手,谦逊道:“哪里,哪里,都是你跟陈明、老肖等几个老哥哥们帮衬着我,我才挣点钱。”
老谢跟在一旁圆场说:“你俩是对好兄弟,骆小弟为人实诚,李献也为人仗义,两好才能搁一好。”
李献嘿嘿地笑着。
骆滨摸着头顶也憨笑不已。
老谢望着李献,探询着,“我说,马林前天找上门来,说明年给你赊账犁地,你咋想的?”
李献轻蔑地斜去一眼,挖苦道:“他给我犁地,门都没有!就他那人品,把别人当傻子,就他做聪明,他就等着吧!这地除了骆小弟来犁,谁也甭想!”
老谢看着骆滨,欣赏地说:“小弟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谈婚论嫁了。”
骆滨用右手食指抵住左手的手心,尴尬地笑道:“老谢哥,这事咱不提,不提啊。”
他见时间不早了,起身对着李献辞别道:“哥,我回了,我去砖窑找江道勒提哥还有事。”
李献送骆滨走出门,对着站在身旁的老谢悄声地说:“你呀,真是没点眼力劲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谢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他心里惦记的那个维吾尔族女孩都嫁人多年了,他傻呀?!难不成还等着人家离婚呀?!”
李献不语。
骆滨跟江道勒提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俩人已经到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地步。
他开着皮卡车来到阿勒玛勒村的砖窑转悠着。
小时候,他和骆波跟村里同龄的男孩子一有闲暇时间就到砖厂玩捉迷藏。
他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没那种新鲜好奇的劲儿。
他钻进窑洞里,深秋季节亦是寒风刺骨,窑内热的三五个工人光着膀子码砖坯。
窑顶上,江道勒提拿铁钩把一排排的火炉挨个儿揭开圆盖子,朝泛着红色火光的炉洞内添一铲煤,迅速又把盖子盖上。
骆滨站在旁边没去打扰专注干活的江道勒提,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着。
等江道勒提忙完,转过身看见不远处的骆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