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婆娘吃饱饭,用衣袖擦下嘴头子,站起身推着轮椅走出屋。
她准备把张老汉推在太阳底下晒晒太阳。
秋高气爽,在秋日下嗮太阳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坐在轮椅上的张老汉到了屋门口,忙急慌慌扭过脸对着白大爷喊道:“老白头,别忘了昨天给你和傻骆驼说的话。”
白大爷岁数大了,阅历丰富,心里有种不祥之感,总觉得旧病缠身的张老汉是回光返照,低声对着骆滨说:“老三,张老汉估摸着挺不过今晚了。”
骆滨回头看着门外勺婆娘一颠一颠推着轮椅的背影,狐疑地问:“不会吧?刚,还吃了两盘拉条子呢。”
白大爷不敢确定地说:“这两天上点心。”
周日清晨,白大爷、巴格达提等人被勺婆娘的喊叫声惊醒了。
自从张老汉偏瘫后,每日凌晨六七点,勺婆娘都要推他出屋解手。
今早,勺婆娘穿好衣服去喊张老汉,没一点反应。
巴格达提和白大爷来到张老汉夫妇居住的屋子,张老汉已没了生命迹象,尸体都硬了。
白大爷估摸着张老汉昨晚吃过晚饭不久,就离世了。
他望着遗容安详的张老汉,对骆滨感慨道:“张老汉,虽说前大辈子辛苦些,成天儿围着羊群打转转,没吃好喝好的,可这两年也算是享福了,他常对我唠叨,在你这里还能隔三差五地吃上肉,老三,我跟张老汉想法一样,亏了有你,后事啥的,没啥担心的。”
骆滨见白大爷神色泫然,忙宽慰道:“白大爷,别胡思乱想的,你就把我当儿子吧。”
乡里的贫困户张老汉离世,骆滨跟几个汉族长工在西边临时搭建了简易灵棚后就通知了乡村两级领导。
村长马军来到临时搭建的灵棚前,烧了道纸后,来到杨明身旁。
他浑身轻松道:“张老汉也算修成正果了,贫困户又少了一个。”
毕竟,偏瘫近两年的张老汉离世,意味着阿勒玛勒村开展脱贫攻坚工作压力减轻不少。
杨明意味深长的目光扫了眼如释重负的马军,没吱声。
他转头询问骆滨,“刚,听白大爷说,张老汉让他媳妇认他和你爸当干爸了?”
骆滨点点头。
杨明感慨着,“这个张老汉对媳妇还是用心了,后事都交代完了,按照汉族人的讲究,明天埋在汉人坟上吧。”
他望着身穿孝衣的勺婆娘,“以后,他媳妇就麻烦你多操心了。”
骆滨看着坐在椅子上神色木然的勺婆娘,“别看她脑子不灵光,可是,跟巴叔学了一套放牧的本领,也能养活自己了。”
杨明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勺婆娘智商低,缺心眼,你这地里打工的有几个老光棍,你也注意点,别再生什么事端。”
骆滨愣怔数秒,瞬间明白杨明没挑明的话语,忙不迭点头,“行,我让白大爷和沙拉阿姨盯着点。”
到了吃午饭的点儿,骆滨留杨明一起吃个便饭。
沙拉做了一大锅抓饭,凉拌一大盘皮辣红。
骆滨邀请杨明、马军来到巴格达提的屋子吃午饭。
几人吃了大半天,还没见巴格达提和托乎塔尔回来。
按照往常,巴格达提等人到了吃饭的点儿会及时赶来的。
骆滨纳闷地问:“沙拉阿姨,巴叔这个点了,咋没回?”
沙拉解释,“伊利亚斯早上来了,见张老汉没有了,他就回家了。他还让我告诉你,冬天他不来这里放牧了。”
马军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个伊利亚斯,去年冬天缠着我,让我替他说话,让他来这里放牧,他这是啥意思吗?!要说说他了,他贫困户的帽子才摘下,尾巴就翘起来了,万一再成贫困户,咋办?!”
骆滨忙出言制止,“算了,既然他不想来,别勉强,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了,冬天想在我这里放牧的人不少。”
杨明察觉出骆滨听说伊利亚斯不在这里干活,反而很愉悦,感觉出肯定有问题,询问起来,“骆老板,这个伊利亚斯在你这里干活是不是不咋地?”
骆滨沉吟数秒,说起了实话,“去年冬天,他还行,干活还有责任心,可是今年开春后,变化挺大,每个星期五,不管你这里忙得火烧屁股呢,他肯定不来,要去清真寺过主麻日。到了夏天更是变本加厉,这边正给庄稼浇水呢,他只要听说哪里有叼羊的,扔下田地里的水,也不打个招呼,就去看叼羊,可能他这两年在这里挣上钱了,如今的伊利亚斯,过主麻日和看叼羊比他挣钱养家糊口重要。”
马军听后唉声叹气道:“今年咋了嘛?!不少勤劳致富的人玩心也大了,没听水管员库尔班江说嘛,有些农民告诉他,星期五不要排他们浇水,到清真寺过主麻日比给庄稼浇水重要。有个星期五,轮到那个伊买尔江家浇水,库尔班江还专门通知他了,用水高峰期,水紧张,下轮水估计半个月才轮到,可是伊买尔江就是让水在地里白白流着,也要参加主麻日,他家的胡麻都快旱死了。还挣个球钱撒?!”
杨明眉头拧成个疙瘩,一脸的焦虑,“这不行呀,马村长,村委会要管管呀。”
“咋管?!”马军眉头皱着,“就拿这个伊买尔江来说,阿hoNG放个屁比我们村干部说个话都管用。治保主任外力见他把庄稼旱死也要参加主麻日,就随口说了他两句,伊买尔江当场要跟外力干仗,背后里还挑唆邻居疏远外力,这不,外力被他们巷子的三家人孤立起来了。现在,不少村干部害怕生事端,都不敢管。”
杨明忧心忡忡道:“发现问题要及时管理,不敢管,都不管,早晚会出事的。”
马军低下头朝嘴里扒拉着抓饭,没接话。
杨明哪里还有胃口吃饭。
骆滨劝说着,“人是铁饭是钢,该吃饭还是要吃,没力气咋管理。”
杨明勉强笑笑,强迫自己把剩下的抓饭吃完。
骆滨看出他眼底的隐忧,心中不由同情起这些个吃公家饭的人来。
杨明跟他二哥骆江、好友阿曼太都很相似,为了工作殚心竭虑的,真的不容易。
在送杨明上车前,骆滨淡淡地提醒着,“杨领导,你别看沙枣树乡老百姓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农活,有时候可挑剔着呢,你不如去找艾力叔,让他帮你过来做村民的思想工作,也许会好些。”
杨明苦笑,他听出来骆滨话里的意思,明白骆滨的一番好心。
艾力毕竟是沙枣树乡土生土长的老领导,在各族村民种威望很高。
杨明嘴角掩饰不住地苦涩,敷衍着说:“算了,我早看出来,沙枣树乡村民对我们这些外来的干部不大服气,我也暂时先管着,谁知道,还能在这待多少日子。”
送走杨明等人,骆滨回到灵棚前跟白大爷商量着明天让张老汉入土为安的事。
白大爷见巴格达提和托乎塔尔骑着马从秸秆地过来,低声说:“老三,让老巴出面找两个哈萨克牧民吧,今年你那100亩地甜菜够,按照以前马牛羊的数量,根本吃不完,糟践了,今年冬天多养些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