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弘历并未再发热,他还以为自个儿已经好了,孰料用罢朝食后,他又觉浑身滚烫不舒服。
此刻他正躺在帐中休息,明明头很痛,却怎么也睡不着,遂闭着眼睛让苏玉珊陪他说说话,打发寂寥的光阴。
原本这日子尚算安稳,熹妃非得拿所谓的规矩来搅乱他平静的日子,弘历不禁感慨,还好他一直住在宫外,没与母亲同住宫中,否则日日都被管制,这日子还怎么过?
倘若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弘历也不至于起疑,偏偏她总在找苏玉珊的麻烦,他不得不提防。
四阿哥不同意熹妃的安排,最为尴尬的当属妤瑛,“四爷,此乃熹妃娘娘的意思,并非我自作主张,娘娘下令,我又岂敢违背?”
目睹福晋无措的模样,苏玉珊不禁想起她被徐公公带走时,福晋还曾为她说过话,虽说没能成功阻止,到底还是帮过她的,念在那份恩德上,苏玉珊也不愿看她为难,遂主动对弘历道:
“四爷,有福晋照顾您也好,孩子还在家中,我放心不下,要不我先回府吧?”
弘历不悦拧眉,“孩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这个问题她可不敢随便回答,省得弘历又要与她算账,“自然都重要,孩子的醋你也吃啊?”
即使她拿孩子做借口,弘历依旧不许她离开,“你不能走,我不在你身边,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妤瑛又岂会瞧不出来,四爷这是嫌她来得多余,连正眼看她一眼都不愿。
平日在府中冷落她也就罢了,现下是在宫中,弘历还是这般,不顾她的感受,若教这些宫人传出去,她这个福晋岂不是成了笑柄?
此时的妤瑛只有一个念头,为着家族的颜面着想,她绝不能被弘历赶走!
略一思量,妤瑛主动提议道:“四爷若是舍不得苏妹妹,不如让她也留下,我与妹妹一同照料四爷。”
这下轮到苏玉珊不情愿了,她在府中与福晋几乎不打照面,现下若是两人皆在此,日日相见,岂不尴尬?
尽管妤瑛愿意委屈自己,弘历依旧不松口,只因他很清楚苏玉珊的想法。即使她没开口,他也能猜得到。
眼看着几人僵持不下,同行的棋嬷嬷笑劝道:“四爷,娘娘也是担心您的病情,这才请福晋来照料,您合该理解娘娘的良苦用心才是。”
弘历窝了满腹的火,懒听她啰嗦,“你去跟我额娘回话,问她到底是要留我在宫中养伤,还是故意给我添堵?她这般闹腾,我如何静心休养?还不如出宫回府休养,方得清净!”
弘历越想越不平气,直接命人去上报皇帝,请求离宫。
雍正询问太医,四阿哥的病况如何。
太医只道四阿哥今日再一次发热,病情反复,尚未稳定,不宜再来回颠簸。
闻言,雍正心下了然,着苏培盛过去一趟。
苏培盛到了乾西五所,说是皇上有口谕。
妤瑛和苏玉珊自觉到外头候着,待人走后,苏培盛才道:“四爷,皇上已然知晓此事,皇上说了,有些私事不该在宫里头表现出来,毕竟宫里人多嘴杂,福晋又是富察家族之人,您得顾忌富察家的颜面才是。
皇上还说了,他没有追究苏氏的责任便是看在父子之情的份儿上,您也不能太任性,一味的偏宠,对苏氏而言并非好事,适可而止,皇室规矩还是得遵从的。”
苏培盛复述过罢,弘历已然清楚他皇阿玛的意思,看来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轻叹一声,弘历面露忧色,“我只是担心,我不在苏氏身边,额娘她又生其他的心思。”
苏培盛接着道:“您的忧虑,皇上已然猜到,皇上特命奴才送庶福晋出宫,料想熹妃娘娘应该明白皇上的意思,四爷您尽管放心便是。”
为了让弘历放心,雍正给足了苏氏颜面,他皇阿玛已然做到了这个地步,弘历不便再犟,只能顺应雍正的意思,让福晋留下来,而苏玉珊,先行回府。
虽说有皇帝表态,熹妃应该不至于再去谋害苏玉珊,但为了以防万一,弘历又指派德敏随行,保护苏玉珊的安全。
这些年来,德敏一直都跟在四阿哥身边,如今四阿哥却让他去保护一个女人,德敏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难道是因为四爷在南郊受了伤,认为我保护不力,所以才不许我再做他的贴身侍卫?”
李玉闻言,直笑他榆木脑袋,“你的剑挺锋利的,脑瓜子怎的那么钝?你也不想想,主子都为苏格格挡箭了,那自然是将苏格格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他怎么不派旁人保护苏格格,偏偏派你呢?肯定是因为格外器重你,才会委以重任,这是对你的信任,你就偷着乐吧!”
“真是这样的吗?”
“那当然!”指了指候在远处的苏培盛,李玉提醒道:“那位苏公公,瞧见了没,副总管太监,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呐!皇上派他护送咱们格格出宫,那就等于给格格撑腰呢!四爷派你的意图,这就显而易见了吧?”
听李玉这么一说,德敏这心里总算好受了些,“那成吧!我先护送苏格格回府,你在宫里照顾好四爷。”
“这还用得着你说?此乃我的份内之事。”眼瞧着旁人对苏培盛毕恭毕敬的模样,李玉不由感慨,
“有朝一日,我若能能像苏公公这般体面,该有多好啊!”
德敏不以为意,“再体面不还是个太监吗?”
“……”德敏之言狠狠的扎了李玉的心,“太监怎么了?挖你家祖坟了?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儿!”
德敏心直口快,并无诋毁他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换一个梦想,换个切合实际,对你有好处的。”
李玉沉着脸反问,“比如呢?”
“比如娶个媳妇儿,给你暖被窝。”
他就不该指望德敏能说什么好话,果然又在扎他的心,不服气的李玉反噎道:“你倒是先娶个我瞧瞧,你娶了我立马就娶!”
“我大娘已经在给我相看姑娘了,指不定我很快就能娶到媳妇儿,倒是你,除了云芳,也不晓得有没有人愿意嫁给你。”
不甘被打击,李玉逞强道:“谁说没人愿嫁?府里的小丫头们对我好的多着呢!”
德敏“唔”了一声,故作恍然状,“看来你是挑花了眼,怪不得瞧不上云芳。”
李玉无言以对,咬牙眯眼白了德敏一眼,“我发现你最近变了性子,怎的话这么多?我警告你,不许在云芳面前乱说话!”
“因为无聊,看你恼羞成怒,解闷儿。”
屋外的两人斗起了嘴,屋内的气氛却是很压抑,最终苏玉珊还是得回府,她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只要不让弘历为难就好,然而弘历不舍让她离开,忍着头痛拥着她不肯撒手,
“实属无奈之举,昨儿个皇阿玛已经帮过我,今日我不能再驳他的颜面。我答应过要留你在身边,却没能兑现承诺,抱歉。”
他的处境苏玉珊能理解,“我明白,你有你的苦衷,宫规还是得遵守的,我不会怪你,你别自责。”
“回去后首先要照顾好你自己,然后再照顾好儿子,我会尽快想法子回府陪你。”
他若能早日回府自然更好,但苏玉珊还是得嘱咐一句,“也别太着急,前提是得养好身子。”
薄唇微撇,弘历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就不想我,不想尽快见到我?”
这腻腻歪歪的,甜得齁人,苏玉珊娇哼道:“我还没走呢?哪有空想你?”
昨日她才与他表明心迹,是以弘历总觉得两人才算真正的开始,今日便要分离,他自是舍不得,一再叮嘱着,
“那回府之后要记得想我,每晚都得梦见我。”
他的要求可真多,“梦这种事无法控制,万一梦不到呢?”
怎么可能?不满的弘历轻咬着她的耳朵,以示惩罚,“梦不到就说明不够想念,睡前如果一直想着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做梦时便可梦到。”
“唔---是吗?”苏玉珊故意逗他,“那我要是梦见了羞羞的事,而你又不在我身边,那我岂不是很难受?”
只这一句,便令他气血瞬时上涌,深吸一口气,“你这么一说我又不舍得让你走了。”
弘历将她抱得更紧,苏玉珊生怕他又反悔,赶忙求饶,“别闹,苏公公还在外头等着呢!你我这话别未免有些太久了。”
道罢她直起了身子,依依不舍的自他掌心抽回了手,“我走了,你要按时吃药,照顾好自己。”
目睹她缓缓转身离去的身影,弘历这心里异常难受,总觉得不踏实,却又没有旁的选择。
宫规在上,他不得不妥协。
苏玉珊走后,屋内就剩弘历和妤瑛,此时的弘历再无笑颜,始终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昨晚他们不许苏玉珊与他同住,今儿个福晋一来,他们又搬出所谓的规矩,说是福晋得住在东暖阁,照料四阿哥。
当宫人说出这句话时,妤瑛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弘历又出言拒绝,当着宫人的面儿驳她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