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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庆气若游丝,躺在地牢潮湿冷硬的地面上,浑身骨头都钻心一样地痛。他用尽力气睁开眼,看向靠墙坐着的儿子,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
“良宗......水......”
苗良宗脸色惨白,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听到父亲的话,没好气地讥讽道:“我还想要水呢,上哪儿给你找去!”
死牢里黑暗无光,他的双眼已经习惯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视物,远方闪过一道道黑影,他知道那是老鼠又出来觅食了。
苗良宗打了个寒噤,他不想死在这里,不想成为地牢里这些肮脏生物的食物。
“为什么关我!我到底犯了什么法!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凭什么抓我!”
苗良宗再一次嚎啕大哭,这是他进来后第九次崩溃,每一次的声音都比上次虚弱。
抓他的人是治安队里的同僚,他们说他买官,说他收取了大量贿赂,还说他帮两个弟弟处理了不少脏污事,可是这些算什么大事?
顶多罚点银钱就能了事,凭什么把他打进死牢?
“都怪你,你和谢氏的野种不争气,现在麻烦全都找到我,凭什么!”苗良宗心里不服气,一腔怒火全冲着苗庆发出去。
“我......我都赔钱了......”苗庆强撑着解释道,“我都补偿了......”
苗良宗看到父亲这副样子,浑身的气劲也散了大半,颓丧地倒在墙上捂着头,语气怨毒无比。
“一群贪心不足的东西,他们家的赔钱货又能值多少?拿了钱还不住口,抓到机会就反咬一口!一口咬死这事没发生,我们至于沦落到这步吗!”
苗良宗怨天怨地就是不怨自己,在黑暗中嘀嘀咕咕好一阵,发现苗庆微弱的呼吸声好像停止了。
“爹?”
苗庆没有回应,远处窸窸窣窣的老鼠脚步,在试探着靠近。
“不,不要......”
苗良宗浑身颤栗,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跳起来疯狂摇晃着坚固的铁栏,哐哐当当的声音很快惊动了狱卒。
“嚷嚷什么!”狱卒拎着灯走过来,看到死了的苗庆,一脸不屑啐了一口。“不就是死了个人吗?你迟早也会死,别瞎叫了。”
“不!你等等!你听我说!”苗良宗浑身颤抖着,压低声音对狱卒道,“你去青梅路五幢五零六找我女儿,她们有钱,你让她们来赎我。”
狱卒冷笑出声,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死了这条心吧,你有多少钱都没用。”
“那你帮我找找张三爷吧,你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我知道错了,只要他肯放我出去,他想要的人我都给他!”
苗良宗双眼迸发出精光,只要能出去,他宁愿把丁慧娘和三个女儿,还有苏梦全都献给张痞子。
苏梦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不要了,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能出去就好!
狱卒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转身走了,灯光远去时,讥讽的声音还在黑暗中飘荡。“蠢货,还找什么张三爷,人都死了八百年了。”
苗良宗心里一惊,张痞子死了?岂不是说他的最后一条路也断了?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跌坐在地,看到几只胆大的老鼠朝这边爬过来,心里一阵发凉。“滚开!”
苗良宗蹬着双腿,试图吓跑那些胆大的费耗子。可是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胆怯,不仅不跑,反而更加大胆地吱吱叫起来。
绝望中,苗良宗看到它们朝苗庆扑过去,他尖叫着跳起来,却还是没能逃过撕咬。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感染、发病、挣扎、死亡,就像这死牢里的每一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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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身瘫痪的丁父躺在床上,浑浊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何氏。“还不把她赶走?你要收留她到什么时候?”
何氏头上还鼓着一个大包,虽说早就不流血了,但闷痛感还是没消失过。她抹了一把眼泪,无声叹了口气。
“能赶去哪儿啊,孝城打仗,周围几个屯都封了,只准熟脸进来,不准人出去。”
“谁跟谁打仗?”丁父问了一句,心里并不太关心,那些事距离他太远了,他只想快点把带厄运的扫把星闺女赶出去。
“说是什么李大帅,把城里冒充山匪的敌军抓了。人家逃走了一支队伍,正到处流窜杀人呢。”
何氏说完站起身,安抚了丈夫几句,朝住着丁慧娘的偏院里走去。
两个儿子瘸了腿,儿媳妇闹着回了娘家,现在家里就她和丁慧娘好手好脚。
“不就是掉个孩子嘛,谁像你这么娇气,赶紧起来烧火做饭,你爹你弟弟还等着吃饭。”何氏看到她要死不活的样子,心里一阵厌恶。
要不是她被休回来,要不是她流产搅黄婚事,丁家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真是晦气!
“知道了,娘。”丁慧娘神情恹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
一想到良宗还在牢里受苦,她就不得不打起精神,她要为良宗好好活下去,等乱子过去,她就去四处求人放他出来。
丁慧娘心里闪过三个娇俏女儿的面孔,暗自琢磨着新来的李大帅好不好这一口。
要是把姑娘送给他做小,不仅能把良宗父子救回来,还能让苗家重新振作起来。等她把苗家从绝路上拉回正轨,看谁还敢小瞧了她。
再养上几年生个儿子,她就是苗家正儿八经的当家夫人。
丁慧娘的脑海里几乎有了画面。
乡亲们重新看到她的伟大和无私,看到了她为苗家付出的苦心,甘愿牺牲一切都要挽救苛待过她的苗家父子。他们会再一次敬重她。
因为她永远不会记恨,她会一直恪守老祖宗的规矩,做一个宽宏贤惠,懂得为夫家付出的好女人。
“何婶子,你在家呢?”院外传来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咋咋呼呼朝里面大喊起来。“我刚从城里回来,出城的时候看到苗家父子被人拖去乱葬岗啦!”
丁慧娘脑子里嗡嗡作响,后面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她扶着门框缓缓坐在地上,眼中落下两行热泪。
为什么世道这么艰险?为什么老天这么残忍!她想不明白,到底还有多少珍贵的东西要离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