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海瞪大双眼聚精会神地试图看清死亡祭坛边的精灵们。大祭司转过头来的时候,他愣住了。
阿宁察觉到他的异样,捋了捋他被风吹乱的短发。
“找到了吗?”
叶海沉着脸点点头,一语不发。
阿宁看他这表情就猜到了结果,问道:“失望吗?”
叶海没有回答,回忆起了他在这个世界最开心的那段日子。邢玥的师父,就和叶海的父母一样,对他极好。他们的世界观多多少少都影响了邢玥的成长,顺带着也影响了死亡之神。
“神荼应该不在这里了,师父成为了大祭司。”
阿宁说出他的猜测:“就是因为他,你才如此反感主动献祭对吧?”
叶海点点头:“师父说,死后就真的死了,没有什么怀抱,没有什么乐园,更没有什么下辈子。我们活着是为了无愧于我们的诞生,要努力地相爱,努力地追逐梦想,努力地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大人。”
他看着喋喋不休的大祭司,露出悲伤的表情:“他是唯一一个对我说,死亡之神不是带来死亡的神明,而是阻止死亡的仁慈之神。”
阿宁看懂了他的悲伤,他的师父抛弃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信仰,他还让死亡之神失去了最后的自信。
叶海自暴自弃地说道:“我以为我在那一世可以逆天改命,抛弃我凶神的天命,到头来只是一个笑话,我还是那个带来不幸的污秽之神。”
阿宁安慰道:“这可能是你最风光的一辈子了。大半个星球的人成为了你的信徒,到底谁才是笑话?”
叶海深吸一口气,终于肯面对现实。他承认道:“你说得对。他们信仰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他们心中的神。他们为了各自的目的,定义了神的神性,杜撰了神的过往,编写了信徒的教条,执行着根本不存在的神谕。”
阿宁松了口气:“所以你根本无需自责,他们的死与活,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天道给我们赋予的使命,也许就是我们给信徒提供神威,信徒给我们提供泥火,这种简单粗暴的互利互惠关系。”
叶海想到了叶答。失去魂体的小家伙,余生都要当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可是因为有太多活着的人不想他死,他不得不那样半死不活地躺在ICU,身上插满了管子,大小便失禁,毫无尊严地被随意摆弄。
北罗阴里的这些精灵,和叶答的遭遇没有什么区别。
为了慰藉活人,让死人无法安息。感动了自己,伤害了别人!这就是他干的“好事”!
阿宁往他的伤口上撒了最后一把盐:“把你的师父逼到相反的路上,这些日子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叶海纵身一跃,在半空中化身为归墟之主,飞向天空中翻滚的血色漩涡。
高度凝聚的泥火瞬间涌入他的身体,灌溉润养了他枯竭的神威。
地上的精灵们纷纷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颤抖着。在他们不断进行主动献祭,一遍又一遍经历了痛苦死去和毫无意义的重生,祈祷了无数个岁月之后,死亡之神终于降临了。
他们感激地赞美着、跪拜着,祈求神明拯救他们的家园,解开他们的诅咒。
死亡之神在天空中睁开了赤红之眼,一滴掺着神血的泪落下,撞击到地面的时候激荡出无声的巨大涟漪。
精灵们的眼中露出希望和幸福的光,在死亡之神赐予的幻境中享受最后的快乐。他们的身躯渐渐瓦解,泥火如千万盏天灯升向天空,融入到死亡之神的体内。
死亡之神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师父的泥火,他看到了师父在他离开后痛苦不堪日夜煎熬的记忆,也看到了师父向往的甜美梦境。
梦里有年轻的邢玥,还有他的其他徒弟们,他们在世纪塔的最顶层,了望着宏伟的北罗阴,畅谈着梦想,计划着这个国家和世界的未来。
直到地上最后一颗泥火被吸收殆尽,他都没有从师父的梦中离开。
似乎是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阿宁从虚空石戒指中取出御礼给的最后一颗生命之果。确定了终点,设定了时间,生命之果从他的手中飞出,准确无误地打中了陷入沉睡的死亡之神。
美梦中的北罗阴被突如其来的炽炎毁灭了,死亡之神从梦中惊醒,愤怒地看着眼前的生命之果。记忆一点一点复苏,他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接住了珍贵的果实,看向遥远屋顶上的阿宁。
“早安,我的兄弟。”阿宁无奈地笑笑。
死亡之神飘向屋顶落下,化回了叶海的模样,把果实还给阿宁。
“如果能一直做着幸福的美梦该多好啊。没有痛苦,没有失去,没有得不到,一切都是美好的,合心意的。”
阿宁不屑地笑笑:“这不就是御礼小傻瓜做的事吗?怎么?你也想找个地方自欺欺人地睡一辈子?”
“当然不。”叶海擦干脸上的泪痕,“我已经活在有祂的美梦里了,我快当爹了。”
他看向阿宁:“你媳妇到底有没有被抓?我们能回家了吗?”
阿宁无奈道:“是真的被抓了,不骗你。”
叶海看着一旁蹲着的蝠翼,才想起这里漏了一只。
蝠翼歪着脑袋咕咕咕地叫,像只鸡一样。这是罗酆帝国主要的出行坐骑,类似于人类世界的出租车。蝠翼的搭乘费用不高,只要给它们一些吃的,它们吃饱了就愿意驮着你飞到天涯海角。
阿宁摸摸它的脑袋,它乖巧地咕咕咕。
“这只就算了吧,你的福泽似乎没分给它,它是正常的,也许当时它不在北罗阴。”
叶海心想也有这个可能。北罗阴是蝠翼的大本营,但是大部分的蝠翼都在通往外地的路上往返,只有部分扎根于此,负责城内交通。这一只蝠翼的肌肉很结实,明显是跑长途的。
阿宁从虚空石戒指里掏出来一大块猪肉喂给蝠翼,两人赶紧爬了上去,皆感觉世界瞬间美好了。总算告别步行时代,走上神生巅峰,简直不能更爽。
蝠翼向着阿宁指的方向展开双翼,一个振翅就冲上了云霄。两人觉得像坐过山车一般过瘾,头发都被吹直了。
阿宁第一次坐长途“飞机”有点紧张,他倒不是怕摔下去,而是发愁一个长途旅行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它会定期降落让我们上厕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