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失去意识的离染自然没有回应,阿宁难过地抱紧了他。
斑驳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映射在羲和泉上,发出如同金色星空一般梦幻的光。卷着淡淡花香的清风拂过水面,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光晕仿若妖精跳起了舞。
离染的这一处居所,还真是个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
阿宁想起离染在昆仑的时候就是很会享受生活的性子。
当别的神明都在为了各自的理念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离染想方设法地在归墟那个不毛之地打造舒适的小窝,悄悄地四处寻找未被发现的美味。
明明是身处高位的神明,却活出了凡尘的滋味。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离染这份遗世而独立的气魄,让阿宁对同样恬淡自若的陆天择多了许多的好感。所以这些年他对陆天择多有偏袒,并真心希望陆天择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而如今这个愿望已经实现,离染是不是也能从噩梦中醒来了呢?
阿宁其实并不想和御礼争什么,他的愿望很简单,只要离染能开心,他便能开心,仅此而已。
可是只要离染还放不下御礼,他们便会一直互相伤害。所以阿宁认为,唯有剪断这份孽缘,才能让双方真正地解脱。
除非,离染和御礼能做到真正的相互妥协,退让,改变,将祂们的棱角磨合成能够紧密贴合的齿轮。
当然,阿宁最希望的结果,是御礼去跟叶子高过,他和离染恢复到原本昆仑时的关系。只要御礼肯退一步,别这么纠结,一切都能海阔天空。
然而御礼并不肯走,哪怕这段时间阿宁已经给够祂脸色,御礼宁可在池子里躺尸也不愿意离开,这让阿宁非常愁。
现在他哪都不能去,他怕自己一离开,叶子高就杀上门来,抢走御礼也就算了,万一把虚弱的离染和自己的妻儿都弄死了,那他可就要大开杀戒了。
由于没有去断界觅食,他前段时间吞噬泥火得到的能量,已经被心口封禁的东西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他和离染都会撑不住的。
终于,他等不下去了,决定去和御礼好好谈谈。要是能劝退祂那是最好,如果赶不走,那祂就好好留下来看家,好让他能放心出门。
他们所在的这处隐秘之地,是一个设有屏障的山谷。
谷中有两处水源,其中东南处的水源被改造成了羲和泉,旁边就是一栋木质的老宅。北边的那处池水较深,御礼便躺在里面。
阿宁放开离染,把他沉入池底埋好,又喊来了狐久久和孩子们帮他照看着泉水,然后只身往北池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他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他用力地吸了口气,“烤三眼兔?”
他隐匿了身形走过去,发现御礼已经从池子里出来了!
池边搭了个火架子,上面叉着两只烤得焦香的兔子。御礼蹲坐在火堆旁,捧着脸看着快烤好的兔肉,淡金色的长发铺撒了一地,气色似乎好了许多。
胡橘生蹲坐在池边,堂而皇之地用干净的池水杀兔子。血融进了池水,上面还漂着大团大团的兔毛,把整个池水都污染了。
阿宁在心里感叹,这个内政官还真是机智,她抓住御礼有洁癖这一点,愣是把祂从池水里逼了出来。在她把池水打扫干净前,御礼一时半会是不可能躺回去了。
胡橘生突然对御礼说道:“多抓了一只,要是多来一个人就好了,刚好一人一只。”
御礼愣了愣,讪讪地说道:“是呀。”
阿宁解除了光影屏障,胡橘生恭敬地向他打招呼。她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人来,而这一切,都是为此刻准备的。
阿宁心想,这个内政官实在是不简单,将来一定要让离染带在身旁。
御礼小声地喊了一声“阿宁”,就把头低了下去,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阿宁看祂这副模样,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内疚。在昆仑时期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只,现在竟然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卷缩成一团,露出卑微的姿态。
他在御礼不远处坐下,御礼似乎有一些紧张。阿宁想了想又站起来,御礼以为他要开骂了,身子竟然往后倾了些。
阿宁走到祂的身侧坐下,感觉祂全身都紧绷着,突然间就有些心疼,原本的敌意消散了许多。
“离染……可安好?”御礼心虚地问道。
阿宁:“还是老样子,你也体验过一个人养育孩子的滋味,应该能理解他现在的状态。”
御礼垂下眼,抱着膝盖沉默不语。
阿宁看向安静的胡橘生,胡橘生也“刚好”回头看他。
“兔子烤好了,现在火候刚刚好,再等就不好吃了。”胡橘生一语双关的说道。
御礼没听懂,阿宁却听懂了。
他拿起其中品相较好的一只,递给御礼。御礼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同。
胡橘生恭维道:“空间之神真有兄长的胸襟呢,那只三眼兔是最好的一只。”
御礼看看手中的兔子,再看看阿宁的那只,这才发现了自己的这只确实要好许多。
“谢谢。”祂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阿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竟然听到御礼在说“谢谢”?那个以为全世界都要围着祂转的御礼竟然在跟他说“谢谢”?
御礼突然想起阿宁不在时胡橘生说过的话,双手捧着烤兔子,红着脸说道:“谢谢……阿宁……哥……”
阿宁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他猛然站了起来,还以为自己受到了幻觉攻击。
御礼也被他吓了一跳,跟着警惕起来,甚至连撼魄都掏出来了。
胡橘生露出了一副奇怪的表情:“兄弟姐妹间这么称呼,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御礼这才知道阿宁是被自己给吓的,讪讪地把武器收了起来,脸更红了。
这可是祂第一次这么喊别人,祂可是鼓足了亿万年的勇气才说出口的,想不到竟然是这个结果,早知道就不说了……
阿宁也察觉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坐了回来,靠得更近了些,慌忙掩饰道:“不用谢,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