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伸手轻抚艾维的龙尾,眼里露出温柔满足的笑意。
在交首礼,肩触礼,和尾抚礼三种龙族社交动作中,以尾抚礼的分量最重。
正因为龙族的尾巴十分敏感脆弱,所以当一个龙族用它的龙尾抚摸对方时,代表它把对方放在了自己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位置。
一般情况下,龙族是不会对外族做这种事的,尤其是对身为南封帝王的艾维来说,这个动作甚至还包含了一层政治向的意义。
卡萨的世界观深受罗酆帝国大法师的影响。他的师父不管是在哲学还是政治学上都有独特的见地。那些理论虽然同时激怒了保守派和激进派,但在罗酆帝国也有不少的响应者。
卡萨作为他的学生,发誓要将师父的理念付诸实际,为三国带来真正的和平。
“我们虽然是神明的信徒,深受神明的恩惠,但我们不应为了讨好神明,对同样是精灵的亚尔夫帝国抱有偏见。”
“我们过于依赖神明的力量,以至于对没有神族眷顾的未来感到恐惧。可是,如果孩子过于贪图地面的安稳,就无法站立和行走,他们将永远无法体验到靠自己力量奔跑的自由和快乐。”
“莫要用自以为是的伪善,亵渎神明的善良。”
“没有死亡,生命将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酷刑。没有生命,世界将陷入永远的孤独。”
“没有光明的黑夜,万物无法生存。同样,只有光明的世界,也将陷入一片炙热的焦土。生命与死亡合二为一,才是世界真实的模样。它们不应当是完全对立的,而应该相互理解、融合、循环。”
虽然艾维才刚知晓卡萨的身份,他们深入交流的时间也仅限于那一晚,但也正是因为那一晚,他们真正地走进了彼此的世界,理解了彼此内心的期冀,和对美好未来的渴望。
他明白卡萨想要实现的理想有多遥远,它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到来,世仇的两国也许永远都不会真正地和解,但他被卡萨所描绘的那个未来迷住了,并且着了魔似的想要将它变为现实。
哪怕……卡萨或许没有机会看到那样的世界了。
安静的空气中流淌着艾维的悲伤,此时无声胜有声。
卡萨觉得很满足,临死前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继承他意志的延续。他觉得自己能说服南封的龙族帝王,并和他成为好兄弟,是他一生中最了不起的成就。
小六对卡萨的情况毫不知情,她睡得很香,就连自己已经被艾维抱着乘上了去往堕落之城的海船也不知道。
梅妮娅带着南封的的神官们,与朝臣们一同恭送他们的帝王离去。
艾维在上船前看了她一眼,眼神中装满了警告的意味。
梅妮娅精致的妆容上挂着端庄得体的笑容,目光清明。就算艾维有意地伸出龙尾,抚慰着怀中的小六,梅妮娅的眼神也未曾有过一丝动摇。
洁白的祭司服在风中飘扬,像一朵神座下盛开的千岁莲,让旁人心生敬畏,不敢亵渎。
待到海船已成为天边的小点,朝臣才有序地散去。
一群羽翼上涂染了南封国徽的蝠翼从天空中落下,梅妮娅带着几位辅佐官一同开始了前往亚尔夫帝国“友好交流”的旅程。
她要去看看她那位老不死的舅舅,到底还剩下几口气,竟然能让那个红颜祸水逃到南封来,可真是叫她感到失望。
梅妮娅很清楚,在神官中比她优秀的比比皆是,她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仰仗着她和生命大祭司的亲缘关系。
她的母亲便是上一代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她的龙族父亲从未爱过她的母亲,哪怕一瞬间也没有,但她的母亲却是真真切切地爱着自己的丈夫。
那个可怜的女人在痛苦的自我折磨和嫉妒的扭曲中疯了,她临死之前依然执迷不悟地拉着梅妮娅问道:“他知道我的状况吗?他会来看我吗?”
梅妮娅发誓自己绝对不能成为母亲那样的小丑,可她却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艾维。
她挣扎过,放弃过,她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重复同样的悲剧,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喜欢这种情愫,能有开关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可惜并那种便捷装置并不存在。
目送艾维抱着小六上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血液从心口出奔涌而出,在她的脚底下汇聚成了一汪赤红色的泉水,最终变成了小溪,流进了大海。
艾维的眼神让那血水流得更凶猛,把整个大海都染红了。
她好不甘心,她恨自己不是纯血龙族,也恨每一个倚仗着自己是龙族有机会成为艾维妻子的家伙。
她认为打败她的不是命运,而是血统!
她既不想向命运屈服,也不想向血统示弱,她不想像自己的母亲一样软弱无力地退缩,她要用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努力,来抓住自己想要拥有的爱情。
如果世界上不再有纯血龙族,便没有谁再能阻碍她了。
明明她就快要成功了,却不知道哪里又冒出来一个遗腹子。
思及此,她的心被愤怒的火焰吞没了。
就算飞蛾扑火注定要被烧成灰烬,她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因为她是梅妮娅,永远不会低头的梅妮娅!
……
小六在阳光的暴晒中醒来,她又热又渴,觉得自己就快被烤成鱼干了。
刺眼的光让她忍不住伸手遮挡,然后她的屁股就狠狠地挨了一鞭子。
她“嗷”地叫了一声,清醒了,闭着眼睛伸出手摸索着揍她揍上瘾了的雪满。她没有摸到雪满的藤条,却摸到了自己的尾巴。
这下她是真的醒来了。她拖着沉重的脑袋坐起身,将尾巴伸到身前查看。
她不是第一次有尾巴了。
在她凭依的兔魔能化形后,她便已习惯身后那一团毛绒绒的兔尾,所以并没有太惊讶。
她尝试地摆了摆,除了比原来的尾巴长一些,甩动的时候有种垂坠感之外,体验上没有其他区别。
她不一会就失去了兴趣,蹲在夹板的床铺上和泡在一桶水里的雪满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