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择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的眼前坐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看上去只有十岁的模样,有一头乱糟糟的及腰长发,还有两只尖尖的长耳朵,像极了传说中的精灵。
那孩子看他醒来了,连忙蹭到了他的身边。
他担忧地看着陆天择:“蜜果,你终于醒了!”
陆天择听到了一声难受的叮咛,视角移动。他终于搞清楚了状况,原来他的意识进入到了一个小孩子的身体里。或者说,这个叫蜜果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那片龙鳞的主人。
“辛德尔,我死了吗?”蜜果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就像在岸边垂死挣扎了很久的鱼,在脱水致死的边缘徘徊。
辛德尔同情地看着他:“很遗憾,你还活着。”
蜜果艰难地翻过身。烈日将海船的甲板烤成了炼狱,待在铁笼中的他们,就像是躺在铁板上的鱼,每一秒都是煎熬。
“辛德尔,我好渴。”蜜果舔了舔开裂的嘴唇,生无可恋地睁着空洞的瞳孔。
“再忍忍,你就快死了。”辛德尔安慰道,“如果下船前你还没死,我就掐死你。”
蜜果呢喃道:“你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可以马上掐死我,为什么后来变成了下船前再掐?”
辛德尔在蜜果的身边躺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骗子。”蜜果气若游丝地抱怨道。
蜜果很绝望,他想哭,可是又渴又饿连唾液都无法分泌的他,哪挤得出眼泪呢?
“你的身体强壮,做不得蛇奴,一定会被地龙收走。我呢……从我懂事起,我就是个玩具了……”
辛德尔拉住了蜜果的手:“只要活下去,一定会等到自由的那一天。”
蜜果:“等到那一天……我已经腐烂掉了吧。”
辛德尔难受地握紧了蜜果的手。
“求求你杀了我好吗?”蜜果闭上双眼,气息奄奄地恳求道,“我想死。”
辛德尔鼓起勇气坐了起来,双手掐着蜜果的脖子。
蜜果缓缓地睁开眼,欣慰地笑了。
“谢谢!”
米德尔没有杀过生,他掐了好几次都因为蜜果难受的表情放弃了。
蜜果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了好几次,陆天择也一同体验了好几轮濒临死亡的感觉。
“就快死了,你再用力一点。”蜜果虚弱地鼓励道。
辛德尔却撑不住了,他实在是下不去手。这一路上,他已经对蜜果产生了同伴之情,如果蜜果在他眼前死去,他一定会崩溃。
他放开了蜜果,重新倒在了蜜果身旁。
“抱歉。”
“没关系,你歇会,有力气了再继续。”
“蜜果。”
“我在。”
“我也很害怕。”
“你怕什么?”
“其实……我是一只玄尊。”
“玄尊是什么?”
“精灵餐桌上的食物。”
“可你看上去像一只精灵。”
“是的,只是看上去而已,等我再长大些,化形会更完美,可惜我活不到长大了。”
“你会被吃掉吗?”
辛德尔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我家揭不开锅了,我的年纪最大,我妈妈就把我卖了。”
“卖给别人吃?”
“是的,这样妈妈才能养活其他弟妹。”
蜜果伸出了手,就算他们都很热很热,他还是抱住了辛德尔。
“蜜果,我不想死,我想活着。”辛德尔哆嗦地说道。
蜜果抹了一把辛德尔脸上的汗:“相信我,死了比活着好。”
“不!”辛德尔倔强地反驳道,“活着才有改变命运的希望。”
蜜果虚弱地露出了一个苦笑:“贱命不配谈希望。”
辛德尔抓住了他的手,坚持道:“我们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我们能选择自己的结局。只要活着……活着……”
辛德尔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越来越绝望。
贱命不配活着!
蜜果的双瞳渐渐失去了神采,辛德尔呢喃道:“天上有这么多的神,为什么地上还有这么多贱命呢?”
蜜果虚弱地回答道:“因为我们没有神要的东西,没有酒肉,没有钱。”
辛德尔愤愤不平地抱怨道:“那种只为贵命而存在的神,到底有什么用?贵命已经够幸福了,我们这种贱命才更需要神啊!”
蜜果:“神不会庇护一无所有的我们,我们不配。”
辛德尔:“这世上要是有庇护贱命的神该有多好呀。”
蜜果像死鱼一样张开嘴,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所以他想在临死前给辛德尔留下被他称为希望的东西。
“其实我就是那个神。”蜜果撒了他生命中第一个谎,或许也是最后一个,“你不会变成贵命的食物。你会遇到一位好心的贵命,脱离贱命,成为贵命。”
辛德尔苦笑了一声,他心领了蜜果的好意,但他并不相信。
蜜果用最后的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若世上……没有那样的神……愿我死后……能成为贱命之神……实现……他们的愿望。”
米德尔把头转到另外一侧,不忍心看到蜜果的最后一刻。
陆天择感觉到蜜果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这个躯体就快要死亡了,但他敢笃定蜜果一定活了下来。
既然这是龙鳞主人的记忆,蜜果不可能死于这么小的年纪。不然就蜜果这小身板板,哪长得出巴掌大的鳞片?死后膨胀也胀不到那么大呀!
现在最让他担忧的是如果这个叫蜜果的孩子真的成为了他们口中的“贱命之神”,恐怕人间就要世界大乱了。
这些痛苦经历所留下的阶级阴影和仇贵心理,搞不好就是疯神所有行为的根源。
祂憎恨着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同情底层的贱命,并把自己当作了贱命的希望之神。
如果是从前的陆天择,一定会对疯神拍手叫好,可是理解了生物群体构成秩序的他,已经接受了“任何生物都无法平等活着”的概念。
绝对的平等,是不可能存在的!
两个弱者被放在一起,也能分出强弱。
两个贱命放在一起,总有一个更悲惨的命运。
只要生物构成社会群体,底层就永远存在。
在生物链中,总有生物是被吃的那一方。
杀死了捕食者,兔子和羊将会毁灭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