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这要是换作是我犯错,我妈早就动手了,写了检讨还得挨骂。”
刑乐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安慰道:“都过去了,你已经长大了。”
小六轻靠在他的怀里,回忆起自己惨不忍睹的童年。
“我家的对面有一户人家,那个小哥哥特别皮,几乎每天都在惹事,一回家就挨打,整个小区都能听见他的哭喊声,却没有一家人上去制止。有了那家的先例,我妈打我也打得心安理得,骂我的时候甚至和对面那家的家长一唱一和。”
刑乐用脸蹭了蹭她的脑袋,搂紧了她。
小六想起当年的事情就觉得后怕,有些怯懦地说道:“有一天我正在战战兢兢地吃饭,对面哭着哭着不哭了,外面突然就乱了起来。我妈出去看热闹,我犹豫了一下也跟过去了,对面的阿姨在哭,小哥哥躺在院子的地上不省人事,头上身上都是红的。那个叔叔有点慌,怕被众人怪罪,拼命地跟大家解释是他儿子不懂事,他没有真打,只是装装样子。”
刑乐:“后来怎么样了?”
小六:“那时候我还小,家里也不让我多听这事,我只知道小哥哥被救护车拉走后就没有再回来。自那之后小区里的人时不时就会指桑骂槐地说起我们家,不多久我们就搬走了。”
刑乐垂眸看向河里的森森白骨:“要是打死了,那个男人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小六抬头看着面色不善的刑乐:“民间有一句老话,打是情骂是爱,如果大人们打孩子是为了表达爱,那大人们老了以后孩子是不是也可以打大人呢?”
刑乐:“不,他们会说你欺负老人。”
小六:“怎么能说是欺负呢?按他们的逻辑,这应该是爱啊,爱得深,打得才疼,太爱了,才会往死里打,不就是这个理么?”
刑乐亲了亲小六的额头,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安慰道:“用暴力让对方屈服于自己的意志,是最愚蠢的一种方式。但有的时候……若是孩子屡教不改,或是犯了大错,大人很难控制得住情绪。”
小六:“往死里打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刑乐:“能快速地让孩子记住教训。”
小六:“孩子只是屈服于对大人的恐惧,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性子软的,越揍越抬不起头,也不愿意抬头了,破罐破摔,到后来就觉得被怎么教训都无所谓了。性子硬的,便非要对着干了,越揍越极端,在家里被打,在外打别人。愤怒和怨恨都有一个临界点,一旦过了界,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小六糯糯地嘀咕道:“我不想变成那样的大人。”
刑乐安慰道:“不会的,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母亲,我也会努力成为像我爸那样优秀的好父亲。”
小六的眼中终于有了笑意。她靠坐在刑乐的怀中,随意地晃着两条腿,觉得这阴森恐怖的世界竟然有了几分暖意。
刑乐:“在一些父母的眼里,孩子只是他们的工具,养孩子只是为了让他们在自己年老的时候照顾自己,孩子的地位甚至还不如一条狗。狗没有自我,给饭吃便能将其随意摆布。人却不同,人有尊严,有脑子,会叛逆,会做错事,一顿饭并不能换来绝对的忠诚和服从。狗如果不听话会被遗弃,会被安乐死,但他们无法对孩子这么做,法律不允许,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养下去。一些父母觉得生气,觉得自己的投资亏了,所以才会说出‘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这样的话。”
小六:“如果将来我们的孩子不听话,你会揍他们吗?”
刑乐不敢轻易承诺:“我会尽量用教育的方式引导他们,但也不是无底线的。”他想起了蜜果的恶行,觉得头都大了,“虽然我很同情被打的孩子,也很希望成为一个讲理的好父亲,但要是真的遇到了怎么教都非要作恶的熊孩子……相信我,那时候你很难克制住自己的洪荒之力……”
小六看着刑乐纠结的表情,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有多熊?”
刑乐揉了揉她的眉心:“我反对家暴,但有些熊孩子真的欠收拾。例如,因为不借作业给自己抄就把同学推下楼,因为想看别人被砸开花就把菜刀丢到楼下,因为想玩路人手机路人不给就把别人推到马路上被车撞。像这样的事有很多,所以我也不敢轻易承诺,若是有一天我的孩子做了这种事,我是否还有理智克制自己,忍住不动手。”
小六蹭回了刑乐的怀里,越想越觉得可怕,讪讪地说道:“别生了,万一生出个这样的该怎么办?又不能回档再来。”
刑乐也很愁,感慨道:“以前觉得生养孩子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现在觉得我爸妈能把我养大很不容易,教育孩子是比工作更累人更花心思的事情。他们在跟我谈论严肃问题的时候都会先讨论一番,反复斟酌合适了才来说,有时候我偷听到他们的对话,顿时觉得能成为他们的孩子真是件幸福的事情。”
小六抬眼看向桥上走过去的一对对牛头人和马头人,心想人生就像是一个由无数的关卡组成的养成游戏,且没有回档功能。过了一个关卡还有无数个关卡,还有许多的支线关卡。爱情不过是家庭关卡的入门关,能玩到结局的人并不多,但能玩到最后的一定是人生赢家。
她看到一对从一开始就牵着手的牛头人和马头人,相互扶持地就快走到了半途,另一个马头人突然推开人群冲上了桥头,把原配给推下了河。
掉进河里的原配向牛头人伸出手,牛头人却犹豫了,牵着新来的马头人缓缓离开。
原配在河里挣扎着,哭喊着,却没有换来牛头人的一个回眸,仿佛那半途的相濡以沫都不过是一场没有发生过的幻梦。原配在绝望中沉到了河底,被森森白骨吞噬了。她的眼中露出了怨毒的光,成了河中白骨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