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只能死龙当活龙医,挤出了最后一颗小太阳。
散发着暖光的小太阳一进入雌龙的身体就被吸收了,它脖子上的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修复。
双头龙首领的瞳孔中透着浓浓的希翼,铃铛的眼中却藏着担忧。刑乐千辛万苦才把它弄死,可千万不要被他救回来了。
雌双头龙睁开了双眼,把他吓得往后一闪。它微微抬起头,两颗大脑袋在双头龙首领的脖子上蹭了蹭,它似乎也明白自己死期已至,用微弱的声音嘟囔着。
铃铛听不懂,但他能看出双头龙首领的眼神就像是刚升起的日头又跌落回了山谷里,原本的希翼被剥夺得一干二净,染上了浓浓的绝望和无助。
斗大的眼泪落到了地上,渗入了土壤里,像决了堤似的滚落。它发出响彻山谷的哀鸣,用双翼紧紧包裹着雌双头龙,仿佛要把它揉到自己的身体里似的。
然而它的痛苦并没有得到创世神的怜悯,雌双头龙的脑袋最终还是垂下去了,它像千千万万个注定要失败又心有不甘的反派一样,只能用哀鸣来表达自己的愤慨。
铃铛觉得怀中的向日葵如有千金重,他实在捧不住了,任它们跌落在地。
他写过这么多的反派,为了反衬主角,他们就是被创造出来的炮灰。贝丝总是会很细心地将他们塑造得有血有肉,让他们的失败和死亡来得更生动。可是在他亲自目睹了反派的结局后,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冷血的刽子手。
如果笔下的角色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作者扼杀反派的行为和蓄意谋杀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长翼变色龙做错了什么呢?它们本来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好好的,因为创造它们的那位觉得剧情需要,就把它们拉出来给主角打怪升级。
它们有家人有亲友有感情有灵魂,它们唯一的错,就是它们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人类的敌人。
铃铛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粘着暗红色的污渍。他无法置身事外,因为他也是刽子手之一。为了自己能活,为了人类能活,他在知道自己救不了雌双头龙的时候感觉到了庆幸。
双头龙首领的哀鸣声让他觉得无地自容,他仿佛在这哭声中听到了千千万万个曾被他送葬的角色的愤慨。如果能给他们一次突破次元的机会,他们也许会做出比刑乐更极端的事情来。
他脚步虚浮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把脸埋在双手中:“贝丝,我杀过很多人。”
贝丝似乎明白了他失魂落魄的理由,她想出言安慰,但这不绝于耳的哀鸣声让她说不出话来。
铃铛:“也许他是想告诉我,我没有资格跟他叫板。我杀过的人不比他杀的少,我也一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贝丝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因为以前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呀。明明…只是故事而已,谁会想到你的脑洞会成为现实呢?”
铃铛:“现在知道还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不可能再扭转。已发布的章节,已经在他们的世界里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贝丝再叹了口气,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他。双头龙首领叫得十分凄凉,它好不容易统一的族群,到现在全军覆没,就剩下它一个孤王。
铃铛:“如果我们不是小说里的人物,我可能不会同情它。自然界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我断然不会不顾人类的安危去同情异族。可这场祸事是人为的,这些生物是那位带过来的,这些悲剧都是他安排的。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些生物根本不会来到这里,小区里那些邻居也不会以那种方式死去。”
“我…不甘心…”铃铛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能体会到刑乐的不甘。这种随意操控别人生死的行为,就是蓄意谋杀。为了娱乐别人…娱乐别人…我不甘心…”
贝丝伸出手,拉开了铃铛捂住脸的手,看到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铃铛垂着眸,看着地面腐烂了一半的叶子,任谁都无法忤逆规则,他们真的能找到规则的漏洞,和创造他们的神抗衡吗?
贝丝捏了捏他的虎口,安慰道:“也许…他也在寻找让我们解脱的办法。”
铃铛自嘲地笑道:“怎么可能,它要是真想让我们解脱,为何还带来这些生物?不就是想让我们有点危机感,剧情刺激一点,不至于让他每天灌水写牛肉的一千零一种烹饪方法吗?这难道不是他没东西写了才瞎扯出来的剧情?每天水四千字很烦吧?像这种没有营养不过脑子的打怪情节闭着眼睛都能码出来,可不就来折腾我们了吗?”
贝丝:“其实…谈情说爱的四千字比打怪兽要好写。”
铃铛:“可是我们不愿意呀,我们有心避开,他也没有办法继续撮合下去…”
铃铛愣住了。
贝丝也反应了过来:“也许这就是那些超自然生物会来到我们世界的理由。”
铃铛感到很绝望,他和贝丝刚刚才把话说开,相当于正式地闹掰了,这还怎么谈情说爱下去?
贝丝眨巴着眼,建议道:“要不…”
“不!”铃铛拒绝了,“我们就是不能顺着他的意思来,一旦我们认命了,就真的成为傀儡了。”
贝丝失望地“嗯”了一声,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双头龙首领嘴巴上渗入的毒液发作了,它的哀鸣减弱成了呜咽,双翼无力地耷拉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即便如此,它也没有放开它的伴侣。
一家三口,到死都在一起。
王一心带着人过来了,双头龙首领虽然看到他了,却毫无反应。它的双眸中已没了焦距,似乎是已经生无可恋了。
王一心唏嘘道:“族人全死了,它也不想活了吧。”
铃铛:“刚才救它老伴的时候,它被长矛扎到了嘴。”
王一心诧异地愣了愣,找到了它被扎破的地方,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