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崇笙和刑乐想到一块去了,但他没有把话噎在心里,而是直接对灿果天真的想法提出了异议:“低维生物受到生物本能的影响,需求和欲望都比高维生物多得多。为了满足需求和欲望,低维生物会产生争夺资源的行为。如果打通各个世界,不同的文明恐怕无法共存。”
应崇笙站在人类文明的角度质疑灿果大胆的计划,叮当则站在宏观的视角回答了他的问题:“人类的文明也是由无数个文明相互争斗,不断进行文明融合延续至今的,这是自然筛选的必然过程。如今的人类,非但没有被灭绝或者被单一文明大一统,反而衍生出了世界化的大文明。”
叮当坐得端正了些,道:“同理,不同世界不同物种的文明发生碰撞时,新的文明就会诞生,最终一样会走向文明多元化。”他看向应崇笙,“我能理解你的担忧。有需求和欲望就会产生争夺资源的行为,但是战争不可避免,就算世界不互通,单物种文明一样会有战争。”
应崇笙问道:“你们是否考虑过,有些文明会因此而陨落?”
叮当认真地答道:“当然考虑过。人类文明在演化的过程中也陨落过许多文明,例如阿特兰提斯、玛雅、楼兰等等。人类徘徊在征服与被征服的循环中,感受到生存的压力,人类才会进化,发展出更灿烂、更适应环境的文明。闭关锁国之会让文明遭遇瓶颈,不进反退。你们的上一个王朝不就是这么陨落的吗?”
应崇笙点点头。
叮当继续说道:“也许现在你们还看不见人类文明的瓶颈,可是我们已经从其它世界的遭遇预见到了你们的未来。每一个文明的未来不可避免的都是陨落,或者被机械饲养,或者被超级武器毁灭,无一善终。当智能生物已经能完全战胜外界环境,充分满足生理需求的时候,会产生生物惰性,危机感衰退的时候,就离灭亡不远了。”
他看着两人,目光严肃起来,“对一个文明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其它文明,而是自身的物种衰退!现在人类的文明确实仍在飞速发展,可是你们觉得人类自身,是仍在进化?还是正在缓慢退化?”
叮当的一席话让应崇笙的脑海中敲起了警钟,其实刚才叮当说到智能生物被机械饲养的时候他就感到了危机。理想中的乌托邦世界并非完全不可能实现,当科技发展到极致,人类不再为资源而烦恼,每天就像家里拆了一百套房的房二代一样沉迷享乐,这样如同天堂一般的世界很美好但也很可怕。
当人类失去了追求,站在山峰顶端不再仰望云端的时候,就是人类陨落之时。
叮当继续说道:“无数个世界无数个文明,代表了冲突的无限性。各个文明会在到达顶峰前被其它文明遏制住。大文明的确会伤害小文明,但小文明也会联合起来对抗大文明。就算有哪个文明侥幸大一统,也不可能持续太久。你们的文明史中也有过几个超级文明,但它们并没有一直称霸世界,而是被慢慢瓦解了,对吧?”
这下连刑乐也被说服了,点了点头。
叮当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躺回了沙发上,长吁短叹地感慨生命的美好。
刑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非常容易感到满足的高维生物,想起了离染记忆中,昆仑神族在陨落前也曾做过很多上位者该做的事。
站得高,才能看得广,看得远,做出来的事情在个体看来是不近人情的,但在宏观角度来看却是最优方案。
他希望灿果们永远不要被需求和欲望污染,不要走向昆仑神族的老路。他心想,如果不是因为拥有了欲望,昆仑神族会不会就有另一种活法?但是如果没有欲望,没有凭依在不同生物上亲身感受世间冷暖,祂们又怎会明白凡俗的喜怒哀乐,和那些沉重的愿望?
他希望此次降维之旅能让叮当明白更多感性的东西,但又担心过度吸收感性会让叮当无法恢复冷静和理智。
他想起了一直被大家按下不表的问题,问道:“为什么要把连接世界的权力交到某个个体的手中?”
叮当一边往嘴里塞着薯片,一边解释道:“你误会了,不是我们把权力交给个体,而是某些个体碰巧拥有这个契机。你们的世界有一个说法……我想想……好像是蝴蝶扇一下翅膀,大洋另一边就会发生海啸。并非是那只蝴蝶拥有什么特殊能力,而是它刚好处在了因果链的最关键位置。”
刑乐又问道:“为什么他们的文字可以改变另一个世界?”
叮当反问道:“为什么蝴蝶能掀起海啸?”
刑乐感觉这个答案可以说上一个世纪。
叮当将吃光的薯片桶丢给他,“普通人并不知道薯片桶所受到的推力、重力、阻力具体的数值以及变化过程,但依然可以将薯片桶抛到对方的手中。而我们要研究的是这种现象产生的规律,并找出破解它、利用它、操控它的办法。很可惜,我们的成果还处于普通人丢薯片桶的水平,顶多搞清楚了基础的运作方式,再往下深挖就是我们正面临的瓶颈。”
他的眼中露出了神往的光,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多美好多有趣啊,就像知道桶里有薯片却暂时打不开盖子一样,万分期待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每一步探索,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能让我们激动。”
应崇笙对他的话深有同感,也不禁露出了笑容,目光柔和了些许,“赞同。探索未知是一件神圣而有趣的事。数据的宝箱里装着无限的可能,万千星辰里只有一颗星是正确的答案,寻找星星的过程就是航行的意义。”
刑乐的目光无语地在两个突然嗨起来的“科学家”身上徘徊,他们像相见恨晚的知己坐到了一起,开始聊起刑乐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