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忽然一空,叶蓁蓁立马傻眼了。
眼看着老人的身体顺着水流急速向下飘去,叶蓁蓁急得跺了跺脚,什么也顾不上了,纵身一跳下了水,朝着老人追了过去。
老人体力不支,这会儿已经晕了过去。
叶蓁蓁想把人送上岸,可是正好河道两边都没有着力点,他们没办法靠岸。
她抿了抿嘴角,深吸了一口气,只能一只手划水,一只手搂着老人的脖子,将他的口鼻露在水面,怕淹在水里时间长了把人给溺死了。
尽管他是有意求死,自寻短见,可既然她碰到了,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啊。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飘到了水流缓慢的宽敞处,又有浅滩可以靠岸,叶蓁蓁毫不犹豫的咬紧牙关,连吃奶的力气也一起用上了,拽着老人朝着岸边游去。
先是把人弄到了浅滩上,然后自己先爬了起来,拽着老人的肩膀往干处又拖又拉又是拽。
累了个半死,终于把人拖到了干净的地方。
“呼……呼……”
浑身瘫软,她坐在地上先喘了好几口粗气之后,才翻过身,趴在老人旁边,准备查看老人的情况。
“老大爷,你可别死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呀。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只要人还在,什么坎迈不过去呀。”
上辈子她也是过过苦日子的。
记忆中最深刻的苦除了心里苦以外,有一次印象最令人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深秋,农忙之后下大暴雨,她和章素雯双双得了很严重的风寒,但因为怕年底工分不够分不到足够的口粮饿肚皮,娘俩一块儿拖着病恹恹的身体进了深山砍柴。
进山难,出山更难,路过一个又一个山坡的时候,她都想干脆一闭眼跳下去算了。
活得实在是太辛苦!
可她还是没有跳,虽然后来的日子算不上多么的富贵,但起码她等来了动荡岁月走到尽头,爸爸的冤屈得到平反。
虽然爸爸最后几年过得并不好,没过几年就离开了她们,但总算后来一家人也有一段朝夕相处的团聚时光啊。
所以,再苦,都不能轻易求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与叶蓁蓁截然不同的心境,阮振华是希望自己可以一死了之的。
虽然他生长于中国最混乱的时期,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但向来性格顽强的他,一直都不曾向命运低过头。
天下太平的时候,他努力求学,潜心钻研自己喜好的东西。烽烟四起时,他也曾深入军营为国效力,解放之后,他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抛去一身浮华……
可谁也没想到,解放之后不到二十年,阮家却轰然倒塌。
他被作为破除四旧的主要针对对象,下放到这个离家千里的地方劳动改造,隔三差五被拉到村子里的晒场坝上批斗一番……
身体上的痛苦还不是最折磨人的,最折磨人的是,他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们,他无法获悉他们一点点的消息,是生?是死?
可如果他们还在,五六年过去了,为什么一点点消息也没有?
是不在了吧?
又或者,都怪他连累了整个阮家,所以当他死了?
是了。
无论哪一种,他都觉得自己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可他偏偏是个胆子小的,跳个河而已,犹豫踌躇了五六年,直到今年开春雨绵绵,过度的湿冷天气侵坏了他的身子骨,他终于想到了顺子自然不去管它,病死就病死了吧。
可谁知道风寒都上身半年了,他还没死!
成天迷迷糊糊还要被人拽出去咒骂殴打,这种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他终于想到了自绝。
“哎……”
张开眼,看到天际一片蔚蓝,活了六十多年的阮振华就知道,自己第一次自绝失败了。
“老大爷,您醒了?”
听到叹气声,正不知道怎么办的叶蓁蓁惊喜的喊了一声,忙上前扶起了阮振华。
阮振华在河里喝了一些水,平躺着正觉得胸口闷得难受,便顺着叶蓁蓁的搀扶坐起了身,长长的吸了两口气,又呼了几口。
“你这丫头干什么要多管闲事?我……我都说了我要去死,你干什么还跳下去救我?”
看着阮振华醒了过来,脸色有些苍白但说话的精神头却还好,叶蓁蓁不禁舒了一口气,朝着阮振华俏皮的弯了弯眉眼。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我救了老大爷,可是积了大德,以后说不定会有福报呢。”
“福报?”阮振华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历经沧桑的眸子朝着河岸两边看了看,转而板起了脸,朝着叶蓁蓁缓缓道。
“算了,你快去忙你的吧。”
刚刚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人从水里拉了起来,叶蓁蓁怎么可能放心让他独处。
“老大爷,你听我说,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死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不能再做傻事了。”
这个老大爷,该不会是还没想清楚,想等自己走后,又跳下去吧?
看着阮振华毫无朝气的眼神,叶蓁蓁好不怀疑他会这么做。
阮振华黯淡的眼忽地闪了一下,随后咧了咧嘴。
“你当我跳河跟吃饭一样,一天还有个顿头?我要是早有这魄力,也轮不到今天这个地步了。走吧,赶紧走,别让人知道你遇到了我,更别让人知道你救了我。”
他是个不祥之人,他是个反动派,接近他就是跟现在的革命作斗争,是造反,是不积极的。
他看得出来,眼前的丫头跟村子里的那些丫头不一样。
“你……”
听着阮振华的话,叶蓁蓁眸子一闪,忽然意识到什么,正要细细打听阮振华的事儿,就被阮振华用力往肩膀上一推。
“你这个年轻人怎么回事?滚!这地方是我先来的,不许你到这儿来!”
叶蓁蓁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整个人怔然,正要开口,就听到河岸上面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蓁蓁,你怎么在这儿?阮振华,你又怎么回事?好好的不去干活,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杨华明说着,蹲下身一下子顺着河坎滑了下来,凑到了叶蓁蓁旁边,拽着她的手臂就想走,却摸到了叶蓁蓁的衣袖一片濡湿。
“你怎么了?衣服怎么都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