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似乎早已得到嘱咐,知晓女郎今日会过来,但没想到褚钰还未回来她便到了,因此表现得有些慌张。
她讪讪道:“大郎还未归家,您先坐坐,老身这就派人去通知。”
卫曦音拂去身上的雪花,摆了摆手,“不碍事,先生事务繁忙,等一会儿无妨。”
周氏闻言也反应了过来。
是啊,褚钰如今在帮新族长做事,若是随便将人叫回来,那岂不是当着新族长的面说他办事偷懒。
她脸上的表情更慌了。
卫曦音无意为难她,便说道:“夫人不必客气,您先去忙,我自己坐坐,等褚先生回来便是。”
周氏确实很忙,昨日大郎便说要在家中宴请新族长。
得知有贵客上门,周氏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天不亮就起床,拿着家里的粮食出了门。
最近不少人上山挖笋,她用粮食换了些冬笋,又去坞堡的饲养场购买了一只鸡。
坞堡的饲养场已初具规模,在绎幕山上开垦农田时,又逮住一群正常的野鸡,而原先孵出的小鸡长大,数量变得越来越多。
之后明镜堂发了通知,无论是族人或百姓,想吃的可以自己拿粮食去购买。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野鸡的定价十分昂贵,一般的百姓根本吃不起。
就算吃得起,也舍不得,只有卫氏族人偶尔光顾,打打牙祭。
褚钰家不缺粮食。
他自己福利待遇在坞堡是数一数二的,周氏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布坊接了点散活拿回家做,家中的两名仆人也一直在外参与灵县的建设,都有工钱领。
他们家的粮食多到根本吃不完。
但周氏节约惯了,能节省便节省,客居院里有厨房却一次没开过火,都是将粮食存着,拿牌子去公厨吃饭。
今日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自家开火,这会儿鸡还在灶台上炖着。
卫曦音见她面露犹豫,想走又不敢走的模样,和善说道:“我与先生交情颇深,夫人不用拿我当外人。”
周氏顾虑着灶台上的东西,听到她这话,犹豫半天,小心地回道:“那行,您先坐,老身先陪一会。”
那些食材都是花粮食买来的,万一糊了,今晚可拿不出东西来招待新族长。
周氏垂着头,退出堂厅。
卫曦音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连连摇头,周氏这胆小怯弱的模样,哪里养得出来褚钰那样的人啊。
外面风大。
周氏离开后仆人关上了房门,又端来了热茶,给新族长暖暖身子。
不仅如此,随卫曦音一道过来的两名护卫,仆人也极有眼力端来热水。
卫曦音喝着茶,听着外面的风雪声,就这样静静消磨时光。
进入冬季不过几日功夫,除了皑皑大雪与那肆虐的邪风,天黑也越来越早。
等褚钰回来时,屋外已是一片漆黑。
他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帽子盖得深深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钰还说派人去请,没想到女郎倒是先来了。”
褚钰拂去身上落雪,脱下帽子踏入堂厅。
她虽已继承族长之位,但身边人还是更习惯称呼女郎。
毕竟褚钰等人并不是卫氏族人,称呼上沿用以往旧称并无毛病。
卫曦音:“刚好从明镜堂出来,顺路走到这边。”
“是钰的不是,让女郎久等。”褚钰微微点头,又道,“是钰想到女郎明日便要离开,所以准备了些东西,这才回来晚了。”
卫曦音一时好奇,“什么东西?”
褚钰顿了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屋外响起周氏声音。
“大郎,饭菜已准备妥当,那要现在开席?”
卫曦音微微挑眉。
那小心翼翼的问询声,属实不像是母子。
褚钰神色淡淡,朝着屋外回了声好。
他扭头看向卫曦音,“冬季天凉,食物冷得快,女郎先用膳吧。”
卫曦音欣然同意。
两人起身移步到膳厅。
膳厅内案桌上的食物冒着热气,却不见其余人。
卫曦音思索片刻,琢磨着开口:“不叫老夫人一同用膳?”
“不用。”
褚钰毫不掩饰,兀自坐下,“女郎可要喝酒?”
卫曦音在对面入座,微微点头,“喝点吧。”
两名护卫极有眼色地退下。
很快,仆人温好酒进来。
对于周氏为何不上桌,一个没再问,另一个没提。
屋子只有两人,没有过多客套。
作为主人的褚钰甚至连话都不说,卫曦音干脆拿起筷子开动。
这桌晚膳可谓十分丰盛,有荤有素,周氏将半只鸡拿来炖汤,另半只做成烤鸡,素炒冬笋,另有一盘味道极好的赛螃蟹。
卫曦音在小酌了两杯后,不由感叹道:“先生这日子过得真不赖啊。”
在如今这世道,能在雪天喝上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还有酒有菜,外面的那些人恐怕想都不敢想。
褚钰睨了他一眼,“坞堡的鸡实在卖得太贵,还是托女郎的福,钰才有幸一饱口福。”
言下之意,他也是第一次吃。
卫曦音才不纠结这个,“对了,刚才先生说有东西要给我,是什么?”
从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这屋内又无其他人,光埋头吃饭太冷清。
褚钰拿出一封信封递给她,简而意骇,“藏宝图。”
“藏宝图?”
卫曦音伸手接过,当着人面打开信封,里面确实是一份地图。
只听褚钰说道:“世道不平,各地藩王心思浮动,长沙王野心勃勃,在各地屯兵屯粮,司州附近就有一处地,里面不仅有粮食,还有不少兵器。”
卫曦音一惊,她想起丧尸爆发前,五大粮仓数十万粮草不翼而飞……
“女郎想到哪去了,长沙王的手还不至于能伸那么长。”褚钰淡淡道,“钰可以肯定,五大粮仓案,与长沙王无关。”
暗暗寒冬夜,整个世界被风雪笼罩。
卫曦音收起地图,垂下视线,“先生说得对,长沙王真有这个能力,也不会死了。”
屋内响起‘哐当’一声。
是褚钰的筷子没拿稳,碰到碗发出的声响,他难得失态,只是一时没控制住。
“女郎如何得知?”
“我猜的。”
卫曦音没瞒着他,非常干脆地说道:“从先生拿出地图这一刻。”
这份地图明显是褚钰手画而成,能记得如此清楚,只能说明他曾亲眼见过,甚至参与过。
而从一开始,褚钰就没隐瞒他曾是长沙王幕僚一事。
“先生专程设饯行宴,却只邀请我一人,连曲先生都没叫上,不就是打算将荆州一事告知?”
荆州是灾难的源头。
她一直忍住不问,就是为了等褚钰坦白的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