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一走,宗祠内立刻变得空空荡荡。
护卫们正在帮忙收拾堆积在里面的粮食和武器,之前为了不破坏祠堂内的陈设,东西都是堆放在走廊上,等一清空祠堂立刻就恢复了原样。
族人们见此也不好过于责怪。
“祖父,如今坞堡内还剩多少族人?”卫曦音瞧见外面空荡荡的街道,不由问道。
卫暨闻言眼神一暗,身后的族人也低着头沉默不语。
重逢的喜悦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还是一旁的卫明泽主动回道:“还剩三百九十六人,另剩一百多名护卫以及三百多名仆人和长工。”此次祸乱族中不少人牺牲,负责族中庶务的几名族老都已去世,地宫的一些事务现在暂时由卫明泽代管。
听到这个数字,卫曦音只觉得快要喘不上气。
要知道原来可有上千族人居住在此,结果竟然只活下来不到四百人,这还是祖父及时带人退到地宫的结果。
照理说,坞堡内有地宫有密道,还有不少部曲护卫,伤亡不该如此惨重才对。
很快卫曦音就知道了缘由。
卫仲旬被人搀扶着来到宗祠,身后是被绳子捆住、背着荆条的卫明章等人。
“五娘、二郎,这是你们三叔祖。”卫暨没看身后的那些人,而是向兄妹俩介绍卫仲旬。
卫曦音连忙拉着卫琅行礼,道:“见过三叔祖。”
卫仲旬咳嗽着摆了摆手,也不理会两名小辈,他看着敞开的祠堂大门,推开扶着自己的后辈径直往里走去。
久病多日,卫仲旬的步伐略有不稳,神态却异常坚定。
等到堂屋门口,他颤颤巍巍抬手,从怀里摸出钥匙打开了堂屋正门。
卫暨见他这样,深深叹了口气。
显然,卫仲旬一刻也等不及,卫暨知他心病,若这群小辈一日不处置,恐怕他的病就一直好不了。
“闲杂人等速速退出祠堂。”卫暨挥了挥手,喝道,“卫礼,过去扶着你祖父,老夫既为卫氏一族族长,此事便由老夫来。”
卫礼闻言立刻踏进正屋,搀扶起自家祖父,低声唤道:“祖父……”卫仲旬只得由着孙子扶着,退到一旁。
卫曦音左右看了眼,见没人注意自己,便厚着脸皮没动,留在了祠堂内。
等护卫都退到门外,四方祠堂内只剩下了卫氏族人。
正中堂屋大门敞开,列祖列宗的牌位跟前,卫明章等人伏地跪在下首,几人面色凄凉,满脸悔意。
卫暨站在堂屋列祖列宗牌位前,高声朗道:“请族规,呈族谱。”
族人们缓缓跪下,卫曦音见状连忙拉着卫琅跟着跪在地上。
按照规矩,宗祠向来只有男子才能入内,但只要没人驱赶卫曦音就当不知道。
因为她实在太好奇了,想知道丧尸爆发时坞堡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正屋内,香龛升起,香烛点燃。
厚厚一沓的族规缓缓展开,呈列在案桌上。
卫暨手指在上面轻点,盯着堂下跪着的众人沉声道:“我卫氏祖训第一条,永敦孝友,不失诗书,力守基业,严训子孙。”
“卫明章、卫明修、卫明尚等人,毋致因利害义,违背族长之令,枉顾族人性命,乃此次祸族之乱罪魁祸首。”
“今日特开祠堂禀明先祖,将其等人族谱除名,驱逐坞堡,永世不得入内。”
说着卫暨让人拿来笔墨,摊开族谱,似要将这些人的名字划去。
卫明章等人大惊失色,连连磕头道:“族长,侄儿们知错了,侄儿宁愿以死谢罪,至死也是卫家人。”
“族长……族长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您网开一面。”
“求族长网开一面……”
在这个朝代,人们的宗族观念根深蒂固。
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只要是同族同根,那便是可抱团依靠的亲人,个人为小家,小家之上还有大家,大家之上便是宗族。
没有宗族那便是无根之人,死后亦是孤魂野鬼,在他们看来,这是比直接赐死还要重的惩罚。
跪在院子里的众多族人鸦雀无声,没人帮忙求情,都低垂着脑袋默默垂泪。
此次大难,几乎家家都有至亲去世,像二叔祖一大家,只有一个送出坞堡、才三岁的重孙活了下来。
“够了!”卫暨脸色铁青,厉声道,“私自扣下传话护卫,令族人因得不到消息而丧命,可知我卫氏一族差点因你们毁于一旦!”
“害死数百名族中至亲,尔等还有什么脸面当这卫家人!”
“还以死谢罪?等死了你们有何脸面去见他们,又有何等顾见列祖列宗!”
知道事情已无回旋余地,卫明章等人瘫软在地上失声痛哭。
卫暨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来人,打开密道,立刻将人送出坞堡。”
到底是心有不忍,现在坞堡外全是丧尸,他们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卫明章等人不是坏,而是蠢,分不清形势,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却因一念之仁酿出大祸。
他身为族长,必须给族人们一个交代。
卫暨转头望向卫仲旬,沉声道:“老夫身为一族之长,却常年在外为官,未尽族长之责,未守住我卫氏百年基业,令整个家族遭受重创,自当领罚。”
卫仲旬倏地一下抬头,“大兄!”
“族长!”外面跪着的族人们也瞬间变了脸色。
卫暨摆了摆手,示意别打断他,“但此次之后族中元气大伤,族人们也需重新安定下来,老夫便戴罪立功,带领族人重建坞堡,守我卫氏一族基业。”
卫仲旬轻呼了口气,外面众多族人同样如此,深怕族长因此不管他们了。
“族弟这些年一直劳心劳力,帮忙打理族中庶务。”卫暨语重深长,恳切地说道,“现在坞堡百废待兴,你要先养好身体啊,族人们还需要你。”
卫仲旬眼底有泪光,良久,他才点头应下。
明白了事情始末,卫曦音趁没人注意悄悄溜出了祠堂。
卫琅见姐姐走了,也想跟着出去,他刚有动作,卫曦音便立刻转头瞪着他,示意他老实在原地呆着。
卫琅觉得十分委屈,但又不得不听姐姐的话,只得老实的跪在原地。
卫暨余光瞥见两人的小动作,转头当没瞧见。
外面的大街上。
有仆人正在用清水洗刷道路,那些掺杂着血迹的污水流进一旁的沟渠,又顺着沟渠流入外面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