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射在山间,远处的景象显得影影绰绰。
山洞门前的那一抹倩影,一直没有离开。
卫曦音没有立即应声,而是扭头指了指弟弟抱着的小冰壶,“二郎很好奇?那让褚先生跟你讲讲。”
卫琅很不乐意,他很久没有看见阿姐了,想让阿姐说。
褚钰事不关己地站在斜坡边的大树下,那眼神仿佛在说‘自己的弟弟自己哄’,谁家谋士还帮忙带孩子的。
卫曦音无奈,“二郎听话,你要是不想让褚先生讲,那就等着,等阿姐忙完再说。”
“哦。”卫琅想了想,乖乖答应。
他们现在所在的山洞不是天然形成,而是冬季时候由幸存者挖掘出来的洞穴,位于一处土壁上方,上下陡峭难以攀登。
部曲们到来后用土坯现做的台阶,方便进出。
卫曦音对着洞口的中山翁主挑了挑眉,转身离开往右侧的小山坡走去。
中山翁主会意,提着裙摆从台阶上下来,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部曲与随从对视一眼,护在周围。
长期的太阳光照射,地上的黄土地被晒出一层薄沙,走动间尘土飞扬。小山坡位于边上,站上去能瞧见远处部分景象,隔着一个山头,密密麻麻的丧尸正在底下活动。
树下斜着的大石头足有半人高。
卫曦音本想过去坐坐,结果用手一摸,石头表面滚烫。
“还未向女郎道谢。”中山翁主轻言道,“多谢女郎三番两次相救。”她指得自然包括之后卫女郎救下中山军之事。
卫曦音找了个太阳照不到的树荫处,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语气不急不缓地回道:“不瞒翁主,当初救你非我本意,在昌兰村那一晚,翁主等人若是遇到现在的我,我不仅不会放人,还会出手杀了你们。”
没有人是天生的铁石心肠,她不是冷血之人。
相反。
她很容易共情别人。
遇事也比别人想得多。
比如家里的卫廷,兄妹俩初识时他刚刚失去亲人,整日闷在家里,卫曦音就想着法子让他走出来。
又或者文康和谷秋,两个半大的孩子成为孤儿,她心疼,想将他们教导成才……
当然,这些都有身为族亲的天生情感在里面。
初遇中山翁主时,那时的她冒着风雪与危险,千辛万苦找来粮食,想着坞堡幸存下来的族人还有祖父,很容易共情到刚刚脱离危险的中山翁主。
他们的举动是为了活命,并没有主观恶意,也没有造成部曲人员伤亡,所以她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但现在,若是有人敢将危险带给她,或许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人。
人都会成长。
她只能说相遇的时机很重要,起码那个时候的她还无法视人命如草芥。
中山翁主微垂眼睑,“无论如何,也是女郎救了我们,这是事实。”
卫曦音轻笑一声,“翁主不妨有话直说,我很忙的。”
身边少了降温的小冰壶,闷热得不行。
早知道刚用硝石做一盆冰端过来。
中山翁主没有立即作答。
宗室贵女学着她的模样,一屁股坐在地上,猛地一下动作,穿在身上不合身的粗布麻衣往上跑了一截,露出手臂上的肌肤,皮肤上星星点点的红疹子露了出来。
她注意到卫曦音看来的视线,轻声解释道,“以往没穿过这种粗麻,上身后觉得扎得皮肤疼,没想到竟长出了疹子。”
卫曦音微微点了点头,不发表意见。
养尊处优的宗室女,皮肤娇嫩,受不了粗糙的麻衣很正常。
中山翁主望着下山的景象,眼神有些飘忽,想她说起当初山洞的情景,“那时我和礼郎君被困悬崖半空中,没有吃食,没有水源,他一直昏迷不醒,我只能靠自己。”
“没有吃的,只有吃树叶、吃石缝里的野草,礼郎君咽不下去,我就用石头捣碎了喂他嘴里,万幸的是他在第三日醒了过来。”
“但是他很虚弱,连站起身都没法做到。”她垂下头,看不清脸上神情,“离开粮仓的时候,礼郎君从车上抓了两把粟,还剩一点在兜里,我们就靠那点粮食一直撑着,就这样过了好几日,我以为会死在山洞里的……”
接下来的话,卫曦音大致能猜出一二。
绝境之下,礼堂兄向她透露中山军消息,令中山翁主迸发了强烈的求生欲。
“女郎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中山翁主缓缓地说道:“没错,我告诉他,我不想死,我要活着回去报仇。”
卫曦音轻叹了口气,她都能想象翁主说这番话的场景。
这样境地下的中山翁主,柔弱无助又带着几分倔强,礼堂兄很难不动心啊。
卫曦音面色不显,淡声说道:“中山国如今情况不明,翁主想要靠四百人回去报仇,谈何如意?”
中山翁主闻言苦涩一笑,“所以我来找女郎了。”
“清河卫氏为何要插手中山国之事?”卫曦音挑了挑眉,“翁主也看见了,气候反常,怪物肆虐,卫氏忙着生存焦头烂额,哪有闲心是管别人的家事。”
翁主抬眸看她,“女郎既然不想管,为何出手相助中山军,长房一家音讯全无,难道女郎就不担心?”
卫曦音丝毫不慌,“我确实想要军队走出翼州寻人,但翁主可能还不知,我们的三叔伯带着军队已经回到坞堡,现在卫氏有自己的军队。”
气氛一下变得有些诡异。
沉默片刻。
中山翁主轻声说道:“女郎此言无非是想坐地起价,其实没必要,坦诚布公便成,我承诺,只要女郎能助我报仇,三年内中山军任凭女郎调遣。”
她指得不是元武等四百人,而是整个中山国军队。
“女郎也不必怕我反悔,因为……”中山翁主有些说不出口。
卫曦音却无所顾忌,“因为翁主快成我堂嫂了,自然没地方反悔。”
中山翁主:“………”
“不过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翁主如何能保证始终和我在一条船上?”卫曦音毫不客气地指出,“我甚至不知翁主对礼堂兄有几分真心,这层关系能否支撑我们共进退。”
“不怕告诉翁主,我不仅仅要找回家人,还要肃清翼州。”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乃至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