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姚村。
位于广阿县东南方向三十余里,地势偏僻,周围土地不肥沃,土壤层薄,在灾难前是有名的贫瘠地。
而如今,偏僻的小山村筑起土墙,千余人生活在这里。
村庄里守备森严,只因周县令下令,愿意归顺者可免除劳役,也不用伺候县令公子。
说是‘伺候’,其实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所以不少贪生怕死不敢跑的人,都向周县令投了诚,愿意看家护院,守候在村庄周围。
那些带有家眷者就没那么好运了,即便想投诚也不受待见,必须出去干活,要么寻找吃食,要么寻找活人。
今日一大早。
衙兵又押着一群面黄肌瘦的人出去寻找吃食。
随着干旱季节到来,附近的果林早已被他们采摘完,食物与水越来越难找,底下这群比乞丐还不如的百姓,鸠形鹄面,骨瘦如柴,已是多日未吃过一顿饱饭。
“麻利点!”领头的男人凶神恶煞,一鞭子抽在身后落单人身上,“在磨蹭什么,天黑前要是找不到食物,明日就让你们去伺候大公子。”
周围人一听这话,强行打起精神,加快步伐走出村庄。
高高瘦瘦的青年混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他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脚上的鞋破了两个大洞,脚趾头露在外面,满是污垢,看起来脏脏的。
走着走着。
身后的人忽然撞了他一下,从衙兵的视线盲区塞给他一块寻来的布条。
这是他们的分工,其余人负责找工具,探查消息,他负责记录,将大家探明的情况写在布条上,放置在界碑小道上的大树下。
衙兵不会一直盯着干活的人,一般将他们赶出去后便不管了,大家都有家眷在此,跑不了,在外面活动还算相对自由。
“不好了!”
早一步出去的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嘴里大叫着,“外面多了好多怪物,好多怪物啊……”
那名凶神恶煞的衙兵上前抓住衣襟,一脚踹在他膝盖上,“慌什么!说话说清楚!”
回来之人捂着膝盖吃痛,却不敢反抗,只好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们出去走了二里地,发现官道对面的田地里全是密密麻麻的怪物,正在往这边过来……”
衙兵脸色微变,提着那人,“跟我去见周大人。”
村里正中间的一栋房屋,四四方方的建筑,原是当地村长居所,如今修缮规整,里面家具齐全。
周县令盘腿坐在上首,他面色不愉地对着下首一位中年男子说道:“自冬季过后到如今,吾儿依旧没有恢复神志,天师不是说九九八十一日必有成效。”
中年男子头裹罗万字顶头巾,额阔顶平,天仓饱满,坐定时浑如虎相,正是周县令口中的天师。
他不慌不忙地回道:“大人勿急,令公子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康复。”
周县令面色阴沉,像是积压着愤怒与不满,“这话天师已经说过很多遍,吾儿究竟什么时候能康复,今日天师必须给个准话。”
为治好他的独子,已经死了太多人。
周县令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旦被其余人发现,他必遭口诛笔伐,罪不容诛。
原本想着八十多天,援军不可能这么快到,在这广阿县是他说得算,死几个人无所谓,只要能治好独子,到时候将知情者全部灭口,谎称死于灾难。
这样一来,死无对证,没人会发现。
但他错就错在太信任这个什么天师,眼见过了这么久,关在村尾的县令公子越来越吓人,力气变得比别的怪物大,血肉得到补充,却丝毫没有恢复迹象。
想到此,周县令隐隐起了杀意。
天师像是没有察觉,恭敬地回道:“周大人稍安勿躁,令公子已经到最后关键时期,只要再过十日,定能恢复如初。”
十日。
周县令闻言缓和脸色,他就再等十日便是,若是敢骗他,就拿这个天师喂他的儿子好了。
“大人,陈都头求见。”守在门口的衙兵禀报道。
周县令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又有什么事?”
“陈都头禀报,有村民发现广阿县辖内涌入很多怪物……”
衙兵话还未说完。
周县令立即坐直身子,眉头一皱,“怪物?从别县跑过来的?”他并没有意识到严重性。
外面气温炎热,那些怪物已经变得很弱,大概是从临县游荡过来的。
念及此,周县令挥手道:“派一些村民出去解决便是,眼下寻找食物要紧。”
候在外面的广阿县都头听见,忙点头哈腰地回道:“大人啊,那些村民说怪物数量很多,密密麻麻几乎挤满整条官道,正在往这边过来……”
一旁的天师脸色骤变,质问道:“数量有多少?”
都头踹了踹身旁的村民,“天师问话,还不快回答!”
村民不敢隐瞒,“回……回天师,大约上万只。”
话音刚落。
屋子里的二人惊得一下站起来,原来以为最多几百只,没想到这么多!
周县令有几分小聪明在,不然也不会活到现在。
如此数量,凭枣姚村的这些人根本抵挡不住。
“快通知人撤离!”
他当机立断,“等怪物离开我们再回来。”
陈都头得令,连忙下去安排。
他原本是花钱找关系进的县衙,靠着送礼和拍马屁,一路巴结着周县令晋升到都头。灾难发生,周县令成了当地土皇帝,而他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作威作福惯了。
离了屋子,陈都头脸色立刻拉了下来。
指着那些衙兵命令道:“去,将粮食带上,那些家眷全捆上,通知村民跟着撤退。”
衙兵嘴里应着,小跑跟去村口的那几间土屋。
为了防止再有人逃跑,所有家眷全都被关在最显眼的村口,那里随时都有人守着,人多眼杂,跑也跑不掉。
靠近村口边上有三间修补过的土屋,墙体颜色不一,到处坑坑洼洼。
屋子里十分幽暗。
一群面黄肌瘦地人挤成一堆,屋内混杂着难以形容的熏人味道。
衙兵一进去,立即被熏得退了出来,站在门口满脸嫌弃的捏着鼻子,朝着里面喝道:“所有人都出来!”